- 对照翻译:
太行之阳有盘谷。
太行山的南面有个(山谷叫)盘谷。
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
盘谷那地方,泉水甘甜,土地肥沃,草木繁茂,居民很少。
或曰:“
有人说:“
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
因为盘谷盘绕在两山之间,所以名叫‘盘’。”
或曰:“
也有人说:“
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
这个山谷位置幽僻而地势险阻,是隐者所盘旋的地方,所以叫‘盘’。”
友人李愿居之。
我的朋友李愿住在这里。
愿之言曰:“
李愿说:“
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
人被称为大丈夫的情况,我知道了。
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
(一种情况是,)在朝廷上,(他)任免百官,辅佐天子发布政令;
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
在朝廷外,就树起旗帜,陈设弓箭,卫兵在前喝道,侍从塞满道路,仆役们拿着他所需物品,夹道奔驰。
喜有赏,怒有刑。
(他)高兴起来就随意赏赐,发起怒来就任意处罚。
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
才能出众的人聚集他的跟前,说古道今赞誉他的大德,他听入耳中而不厌烦。
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
(他的家妓)眉毛弯曲,面颊丰满,声音清脆,体态轻盈,外貌秀丽,内心聪慧,(跳起舞来)轻薄的衣襟飘然而动,长长的衣袖遮掩面容,(他的)白粉搽脸,青黛画眉的姬妾,在排列的房屋中清闲地住着,自恃美丽,妒忌别的姬妾得宠,争着比美,求取他的怜爱。
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
(这就是)被天子宠遇赏识、掌握了当代权力的大丈夫的所作所为。
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
我并非讨厌这些而躲避这种情况,这是命中注定的,是不能侥幸得到的。
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
(另一种情况是,他)居住在穷荒山野的地方,可以登高望远,可以整日坐在繁茂的树下,可以用清泉洗涤以自我洁净。
采于山,美可茹;
从山上采来的水果,甜美可食:
钓于水,鲜可食。
从水中钓来的鱼虾,鲜嫩可口。
起居无时,惟适之安。
作息没有定时,只求安定舒适。
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
与其当面受到称赞,哪里比得上背后不受毁谤;
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
与其身体受到享乐,哪里比得上心中没有忧虑。
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
不受官职的约束,也不受刑罚的惩处,既不了解国家的治乱,也不打听官吏的升降。
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
(这就是)不被时代赏识的大丈夫的所作所为,我就去做这样的事。
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侥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
(还有一种人,他)在达官显贵的门下侍候,在通往权势的路上奔走,想举脚走路又不敢走,想开口说话又不敢说,处于污浊卑下的地位而不觉得羞耻,触犯了刑法就要被诛杀,希望有获得成功的万分之一的机会,直到老死而后停止(追求),这样的人在为人方面是好还是不好呢?”
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
昌黎韩愈听了李愿的话,认为他讲得有气魄,与他斟上酒,并为他作了一首歌,歌词说:“
盘之中,维子之宫;
盘谷之中,是您的府宫。
盘之土,可以稼;
盘谷的土,可以种禾黍。
盘之泉,可濯可沿;
盘谷的泉,可以洗涤,可以溯沿。
盘之阻,谁争子所?
盘谷险阻,谁会争您的住所?
窈而深,廓其有容;
盘谷曲折幽深,空阔广大可以容身;
缭而曲,如往而复。
盘谷环绕弯曲,往前走却回到了原处。
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
盘谷快乐啊,快乐无央;
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
虎豹远离啊,蛟龙躲藏;
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
鬼神守护啊,禁绝不祥。
饮且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
有吃有喝啊,长寿安康,没有不满足的事啊,还有什么奢望?
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给我的车轴加油啊,用饲料喂饱我的马,跟随您到盘谷去啊,终我一生要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