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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杨朱》的原文打印版、对照翻译(列子)

《列子·杨朱》由列子创作

原文:

列子·杨朱

先秦-列子

  杨朱游于鲁,舍于孟氏。孟氏问曰:“人而已矣,奚以名为?”曰:“以名者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为贵。”“既贵矣,奚不已焉?”曰:“为死。”“既死矣,奚为焉?”曰:“为子孙。”“名奚益于子孙?”曰:“名乃苦其身,燋其心。乘其名者,泽及宗族,利兼乡党;况子孙乎?”“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为名者必让,让斯贱。”曰:“管仲之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志合言从,道行国霸。死之后,管氏而已。田氏之相齐也,君盈则己降,君敛则己施。民皆归之,因有齐国;子孙享之,至今不绝。”“若实名贫,伪名富。”曰:“实无名,名无实。名者,伪而已矣。昔者尧舜伪以天下让许由、善卷,而不失天下,享祚百年。伯夷、叔齐实以孤竹君让,而终亡其国,饿死于首阳之山。实伪之辩,如此其省也。”
  杨朱曰:“百年,寿之大齐。得百年者千无一焉。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几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昼觉之所遗,又几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量十数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则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而美厚复不可常厌足,声色不可常翫闻。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进退;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馀荣;偊偊尔顺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于一时。重囚累梏,何以异哉?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刑所及。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杨朱曰:“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虽然,贤愚、贵贱非所能也;臭腐、消灭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贤非所贤,愚非所愚,贵非所贵,贱非所贱。然而万物齐生齐死,齐贤齐愚,齐贵齐贱。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异?且趣当生,奚遑死后?”
  杨朱曰:“伯夷非亡欲,矜清之邮,以放饿死。展季非亡情,矜贞之邮,以放寡宗。清贞之误善之若此!”
  杨朱曰:“原宪窭于鲁,子贡殖于卫。原宪之窭损生,子贡之殖累身。”“然则窭亦不可,殖亦不可,其可焉在?”曰:“可在乐生,可在逸身。故善乐生者不窭,善逸身者不殖。”
  杨朱曰:“古语有之:‘生相怜,死相捐。’此语至矣。相怜之道,非唯情也;勤能使逸,饥能使饱,寒能使温,穷能使达也。相捐之道,非不相哀也;不含珠玉,不服文锦,不陈牺牲,不设明器也。晏平仲问养生于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阏。’晏平仲曰:‘其目奈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夫耳之所欲闻者音声,而不得听,谓之阏聪;目之所欲见者美色,而不得视,谓之阏明;鼻之所欲向者椒兰,而不得嗅,谓之阏颤;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谓之阏智;体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从,谓之阏适;意之所欲为者放逸,而不得行,谓之阏性。凡此诸阏,废虐之主。去废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谓养。拘此废虐之主,录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万年,非吾所谓养。’管夷吾曰:‘吾既告子养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将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闻之。’平仲曰:‘既死,岂在我哉?焚之亦可,沉之亦可,瘗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弃诸沟壑亦可,衮衣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管夷吾顾谓鲍叔、黄子曰:‘生死之道,吾二人进之矣。’”
  子产相郑,专国之政;三年,善者服其化,恶者畏其禁,郑国以治。诸侯惮之。而有兄曰公孙朝,有弟曰公孙穆。朝好酒,穆好色。朝之室也聚酒千钟,积麹成封,望门百步,糟浆之气逆于人鼻。方其荒于酒也,不知世道之安危,人理之悔吝,室内之有亡,九族之亲疏,存亡之哀乐也。虽水火兵刃交于前,弗知也。穆之后庭比房数十,皆择稚齿婑媠者以盈之。方其耽于色也,屏亲昵,绝交游,逃于后庭,以昼足夜;三月一出,意犹未惬。乡有处子之娥姣者,必贿而招之,媒而挑之,弗获而后已。
  子产日夜以为戚,密造邓析而谋之,曰:“侨闻治身以及家,治家以及国,此言自于近至于远也。侨为国则治矣,而家则乱矣。其道逆邪?将奚方以救二子?子其诏之!”邓析曰:“吾怪之久矣,未敢先言。子奚不时其治也,喻以性命之重,诱以礼义之尊乎?”子产用邓析之言,因间以谒其兄弟,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智虑。智虑之所将者,礼义。礼义成,则名位至矣。若触情而动,耽于嗜欲,则性命危矣。子纳侨之言,则朝自悔而夕食禄矣。”
  朝、穆曰:“吾知之久矣,择之亦久矣,岂待若言而后识之哉?凡生之难遇而死之易及。以难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而欲尊礼义以夸人,矫情性以招名,吾以此为弗若死矣。为欲尽一生之欢,穷当年之乐。唯患腹溢而不得恣口之饮,力惫而不得肆情于色;不遑忧名声之丑,性命之危也。且若以治国之能夸物,欲以说辞乱我之心,荣禄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怜哉?我又欲与若别之。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内者,物未必乱,而性交逸。以若之治外,其法可暂行于一国,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君臣之道息矣。吾常欲以此术而喻之,若反以彼术而教我哉?”
  子产忙然无以应之,他日以告邓析。邓析曰:“子与真人居而不知也,孰谓子智者乎?郑国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
  卫端木叔者,子贡之世也。藉其先赀,家累万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为,人意之所欲玩者,无不为也,无不玩也。墙屋台榭,园囿池沼,饮食车服,声乐嫔御,拟齐楚之君焉。至其情所欲好,耳所欲听,目所欲视,口所欲尝,虽殊方偏国,非齐土之所产育者,无不必致之;犹藩墙之物也。及其游也,虽山川阻险,涂径修远,无不必之,犹人之行咫步也。宾客在庭者日百住,庖厨之下不绝烟火,堂庑之上不绝声乐。奉养之馀,先散之宗族;宗族之馀,次散之邑里;邑里之馀,乃散之一国。行年六十,气干将衰,弃其家事,都散其库藏、珍宝、车服、妾媵。一年之中尽焉,不为子孙留财。及其病也,无药石之储;及其死也,无瘗埋之资。一国之人受其施者,相与赋而藏之,反其子孙之财焉。
  禽骨釐闻之,曰:“端木叔,狂人也,辱其祖矣。”段干生闻之,曰:“端木叔,达人也,德过其祖矣。其所行也,其所为也,众意所惊,而诚理所取。卫之君子多以礼教自持,固未足以得此人之心也。”
  孟孙阳问杨子曰:“有人于此,贵生爱身,以蕲不死,可乎?”曰:“理无不死。”“以蕲久生,可乎?”曰:“理无久生。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且久生奚为?五情好恶,古犹今也;四体安危,古犹今也;世事苦乐,古犹今也;变易治乱,古犹今也。既闻之矣,既见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犹厌其多,况久生之苦也乎?”孟孙阳曰:“若然,速亡愈于久生;则践锋刃,入汤火,得所志矣。”杨子曰:“不然。既生,则废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于死。将死,则废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于尽。无不废,无不任,何遽迟速于其间乎?”
  杨朱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体偏枯。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禽子问杨朱曰:“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杨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济。”禽子曰:“假济,为之乎?”杨子弗应。禽子出语孟孙阳。孟孙阳曰:“子不达夫子之心,吾请言之。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曰:“为之。”孟孙阳曰:“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禽子默然有间。孟孙阳曰:“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然则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以答子。然则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孟孙阳因顾与其徒说他事。
  杨朱曰:“天下之美归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恶归之桀、纣。然而舜耕于河阳,陶于雷泽,四体不得暂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爱,弟妹之所不亲。行年三十,不告而娶。及受尧之禅,年已长,智已衰。商钧不才,禅位于禹,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穷毒者也。鮌治水土,绩用不就,殛诸羽山。禹纂业事雠,惟荒土功,子产不字,过门不入;身体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禅,卑宫室,美绂冕,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忧苦者也。武王既终,成王幼弱,周公摄天子之政。邵公不悦,四国流言。居东三年,诛兄放弟,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危惧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圣者,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名者,固非实之所取也。虽称之弗知,虽赏之不知,与株块无以异矣。桀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内;恣耳目之所娱,穷意虑之所为,熙熙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逸荡者也。纣亦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从;肆情于倾宫,纵欲于长夜;不以礼义自苦,熙熙然以至于诛:此天民之放纵者也。彼二凶也,生有从欲之欢,死被愚暴之名。实者,固非名之所与也。虽毁之不知,虽称之弗知,此与株块奚以异矣?彼四圣虽美之所归,苦以至终,同归于死矣。彼二凶虽恶之所归,乐以至终,亦同归于死矣。”
  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诸掌。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亩之园而不能芸;而言治天下如运诸掌,何也?”对曰:“君见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箠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使尧牵一羊,舜荷箠而随之,则不能前矣。且臣闻之: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洿池。何则?其极远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烦奏之舞,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杨朱曰:“太古之事灭矣,孰志之哉?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觉若梦,三王之事或隐或显,亿不识一。当身之事或闻或见,万不识一。目前之事或存或废,千不识一。太古至于今日,年数固不可胜纪。但伏羲已来三十馀万岁,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消灭;但迟速之间耳。矜一时之毁誉,以焦苦其神形,要死后数百年中馀名,岂足润枯骨?何生之乐哉?”
  杨朱曰:“人肖天地之类,怀五常之性,有生之最灵者也。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卫,肌肤不足以自捍御,趋走不足以从利逃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资物以为养,任智而不恃力。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而去之。身固生之主,物亦养之主。虽全生,不可有其身;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是横私天下之身,横私天下之物。不横私天下之身,不横私天下物者,其唯圣人乎!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其唯至人矣!此之谓至至者也。”
  杨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为四事故:一为寿,二为名,三为位,四为货。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此谓之遁民也。可杀可活,制命在外。不逆命,何羡寿?不矜贵,何羡名?不要势,何羡位?不贪富,何羡货?此之谓顺民也。天下无对,制命在内。故语有之曰:‘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周谚曰:‘田父可坐杀。’晨出夜入,自以性之恒;啜菽茹藿,自以味之极;肌肉粗厚,筋节腃急,一朝处以柔毛绨幕,荐以粱肉兰橘,心靥体烦,内热生病矣。商鲁之君与田父侔地,则亦不盈一时而惫矣。故野人之所安,野人之所美,谓天下无过者。昔者宋国有田夫,常衣缊幩,仅以过冬。暨春东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绵纩狐貉。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里之富室告之曰:‘昔人有美戎菽,甘枲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乡豪取而尝之,蜇于口,惨于腹,众哂而怨之,其人大惭。子此类也。’”
  杨朱曰:“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有此四者,何求于外?有此而求外者,无厌之性。无厌之性,阴阳之蠹也。忠不足以安君,适足以危身;义不足以利物,适足以害生。安上不由于忠,而忠名灭焉;利物不由于义,而义名绝焉。君臣皆安,物我兼利,古之道也。鬻子曰:‘去名者无忧。’老子曰:‘名者实之宾。’而悠悠者趋名不已。名固不可去?名固不可宾邪?今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尊荣则逸乐,卑辱则忧苦。忧苦,犯性者也;逸乐,顺性者也,斯实之所系矣。名胡可去?名胡可宾?但恶夫守名而累实。守名而累实,将恤危亡之不救,岂徒逸乐忧苦之间哉?”
  

说明:古文之家的工作重心是对古诗文进行校对并注音,我们所提供的译文、注释均来自互联网收集聚合,仅供参考,文章所涉及的字、词发音请以拼音版作为主要参考。
    对照翻译:

      杨朱游于鲁,舍于孟氏。
      杨朱到鲁国游历,住在孟氏家中。
    孟氏问曰:“
    孟氏问他:“
    人而已矣,奚以名为?”
    做人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名声呢?”
    曰:“
    杨朱回答说:“
    以名者为富。”
    靠名声去发财。”
    “既富矣,奚不已焉?”
    孟氏又问,“已经富足了,为什么还不肯罢休呢?”
    曰:“
    杨朱说:“
    为贵。”
    为了获得尊贵地位。”
    “既贵矣,奚不已焉?”
    孟氏又问,“已经有了尊贵地位了,为什么还不罢休呢?”
    曰:“
    杨朱说:“
    为死。”
    为了死后丧事的荣耀。”
    “既死矣,奚为焉?”
    孟氏又问,“已经死了,还为什么呢?”
    曰:“
    杨朱说:“
    为子孙。”
    为了子孙。”
    “名奚益于子孙?”
    孟氏又问,“名声对子孙有什么好处?”
    曰:“
    杨朱说:“
    名乃苦其身,燋其心。
    名声是身体辛苦、心念焦虑才能得到的。
    乘其名者,泽及宗族,利兼乡党;
    伴随着名声而来的,好处可以及于宗族,利益可以遍施乡里。
    况子孙乎?”
    更何况是自己的子孙后代呢?”
    “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
    孟氏说,“凡是追求名声的人必须廉洁,廉洁就会贫穷;
    为名者必让,让斯贱。”
    凡是追求名声的人必须谦让,谦让就会导致地位卑贱。”
    曰:“
    杨朱说:“
    管仲之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
    管仲当齐国宰相的时候,国君淫逸他也淫逸,国君奢侈,他也奢侈。
    志合言从,道行国霸。
    意志与国君相合,言论被国君听从,治国之道顺利实行,齐国在诸侯中成为霸主。
    死之后,管氏而已。
    (管仲)死了之后,管氏家族就没落了。
    田氏之相齐也,君盈则己降,君敛则己施。
    田氏当齐国宰相的时候,国君富有,他便贫苦,国君搜括,他便施舍。
    民皆归之,因有齐国;
    老百姓都归向于他,他因而占有了齐国。
    子孙享之,至今不绝。”
    子子孙孙享受,至今没有断绝。
    “若实名贫,伪名富。”
    像这样,真实的名声会贫穷,虚假的名声会富贵。”
    曰:“
    杨朱又说:“
    实无名,名无实。
    有实事的没有名声,有名声的没有实事。
    名者,伪而已矣。
    名声这东西,实际上是虚伪的。
    昔者尧舜伪以天下让许由、善卷,而不失天下,享祚百年。
    过去尧舜虚伪地把天下让给许由、善卷,而实际上并没有失去天下,享受帝位达百年之久。
    伯夷、叔齐实以孤竹君让,而终亡其国,饿死于首阳之山。
    伯夷、叔齐真实地把孤竹国君位让了出来而终于失掉了国家,饿死在首阳山上。
    实伪之辩,如此其省也。”
    真实与虚伪的区别,就像这样明白。”
      杨朱曰:“
      杨朱说:“
    百年,寿之大齐。
    一百岁,是人生寿命的大限。
    得百年者千无一焉。
    能够活到一百岁的,一千个人里很难挑出一个。
    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几居其半矣。
    即使有这么一个人活到一百岁,那么从孩提襁褓到衰弱老迈的阶段,几乎就占据了他生命中的一半时间。
    夜眠之所弭,昼觉之所遗,又几居其半矣。
    晚上睡觉所消耗的,再加上白天觉醒时所浪费的,又几乎占据了剩馀时间的一半。
    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
    病痛哀愁劳苦,失意忧伤惊惧,又几乎占据了剩馀时间的一半。
    量十数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
    算起来在这剩下的十几年里,能够怡然自得,心中没有丝毫挂虑的,也不过是短暂的刹那罢了。
    则人之生也奚为哉?
    那么人生一世,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奚乐哉?
    究竟有什么喜乐呢?
    为美厚尔,为声色尔。
    不过是为了锦衣玉食,为了歌舞美色罢了。
    而美厚复不可常厌足,声色不可常翫闻。
    然而锦衣玉食又不可能总是得到满足,歌舞美色也不可能常常得以玩赏。
    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进退;
    而且人生来还要受到刑罚的禁止、赏赐的诱导,名教的督促,礼法的束缚;
    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馀荣;
    惶惶不安地去竞得一时的虚名,还得谋算着死后留下的荣耀;
    偊偊尔顺耳目之观听,惜身意之是非;
    在人生路上孤单审慎地观察聆听,顾惜着身心的是是非非;
    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于一时。
    徒然丧失了有生之年的最大快乐,不能给自己片刻的肆意放纵。
    重囚累梏,何以异哉?
    这同关进深牢戴上沉重的手铐脚镣,有什么不一样呢?
    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
    远古时期的人们懂得生命不过是迅疾的到来,懂得死亡不过是迅疾的离开;
    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
    所以顺从心愿行动,从来不违背自己天性的喜好;
    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
    对于现世的欢愉决不放弃,因此能够不受名誉的诱惑。
    从性而游,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刑所及。
    放纵天性,优游世间,不违逆万物的喜好,不追求死后的虚名,因此也不会触及刑罚。
    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名誉的先来后到,寿命的长短多少,并非是他们所思量的。”
      杨朱曰:“
      杨朱说:“
    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
    万物的差异在于生命的过程,万物的共同点则在于死亡的终点。
    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
    活着的时候分作贤明和愚昧、尊贵与卑贱,这就是差异;
    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
    死了以后都要腐臭、消亡,这就是相同。
    虽然,贤愚、贵贱非所能也;
    即便如此,贤明愚昧、尊贵卑贱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臭腐、消灭亦非所能也。
    同样,腐臭消亡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
    所以生存并非是自己做主的生存,死亡也不是自己做主的死亡;
    贤非所贤,愚非所愚,贵非所贵,贱非所贱。
    贤明并非是自己做主的贤明,愚昧也不是自己做主的愚昧,尊贵并非是自己做主的尊贵,卑贱也不是自己做主的卑贱。
    然而万物齐生齐死,齐贤齐愚,齐贵齐贱。
    然而事实上,万物的生死是齐等的,贤明与愚昧是齐等的,尊贵与卑贱也是齐等的。
    十年亦死,百年亦死。
    活十年是一死,活上一百年也是一死。
    仁圣亦死,凶愚亦死。
    仁人圣贤会死,凶顽愚劣的人也会死。
    生则尧舜,死则腐骨;
    活着的时候是尧舜,死后不过是腐骨;
    生则桀纣,死则腐骨。
    活着的时候是桀纣,死后一样也是腐骨。
    腐骨一矣,孰知其异?
    腐朽的骨殖统统一样,又有谁知道它们生前的差异呢?
    且趣当生,奚遑死后?”
    姑且享受今生的乐趣,哪里还有空理会死后的世界?”
      杨朱曰:“
      杨朱说:“
    伯夷非亡欲,矜清之邮,以放饿死。
    伯夷不是没有欲望,只是过分地矜持清高,以至于最后饿死在首阳山上。
    展季非亡情,矜贞之邮,以放寡宗。
    展季不是不通人情,只是过于顾惜正直的名声,以至于宗人稀少。
    清贞之误善之若此!”
    清白与正直的失误就像他们两人这样。”
      杨朱曰:“
      杨朱说:“
    原宪窭于鲁,子贡殖于卫。
    原宪在鲁国十分贫穷,子贡在卫国经商发财。
    原宪之窭损生,子贡之殖累身。”
    原宪的贫穷损害了生命,子贡的经商劳累了身心。”
    “然则窭亦不可,殖亦不可,其可焉在?”
    “那么贫穷也不行,经商也不行,怎样才行呢?”
    曰:“
    答:“
    可在乐生,可在逸身。
    正确的办法在于使生命快乐,正确的办法在于使身体安逸。
    故善乐生者不窭,善逸身者不殖。”
    所以善于使生命快乐的人不会贫穷,善于使身心安逸的人不会为发财而累垮。”
      杨朱曰:“
      杨朱说:“
    古语有之:
    古代有句话说:
    ‘生相怜,死相捐。
    ‘活着的时候互相怜爱,死了便互相抛弃。’
    此语至矣。’
    这句话说到底了。
    相怜之道,非唯情也;
    互相怜爱的方法,不仅仅在于感情。
    勤能使逸,饥能使饱,寒能使温,穷能使达也。
    过于勤苦的,能使他安逸,饥饿了能使他吃饱,寒冷了能使他温暖,穷困了能使他顺利。
    相捐之道,非不相哀也;
    互相抛弃的方法,并不是不互相悲哀。
    不含珠玉,不服文锦,不陈牺牲,不设明器也。
    而是口中不含珍珠美玉,身上不穿文彩绣衣,祭奠不设牺牲食品,埋葬不摆冥间器具。
    晏平仲问养生于管夷吾。
    晏婴向管仲询问养生之道。
    管夷吾曰:
    管仲说:
    ‘肆之而已,勿壅勿阏。
    ‘放纵罢了,不要壅塞,不要阻挡。’
    晏平仲曰:’
    晏婴问:
    ‘其目奈何?
    ‘具体事项是什么?’
    夷吾曰:’
    管仲说:
    ‘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
    ‘耳朵想听什么就听什么,眼睛想看什么就看什么,鼻子想闻什么就闻什么,嘴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身体想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意念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夫耳之所欲闻者音声,而不得听,谓之阏聪;
    耳朵所想听的是悦耳的声音,却听不到,就叫做阻塞耳聪;
    目之所欲见者美色,而不得视,谓之阏明;
    眼睛所想见的是漂亮的颜色,却看不到,就叫做阻塞目明;
    鼻之所欲向者椒兰,而不得嗅,谓之阏颤;
    鼻子所想闻的是花椒与兰草,却闻不到,就叫做阻塞嗅觉;
    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谓之阏智;
    嘴巴所想说的是谁是谁非,却不能说,就叫做阻塞智慧;
    体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从,谓之阏适;
    身体所想舒服的是美丽与厚实,却得不到,就叫做抑制舒适;
    意之所欲为者放逸,而不得行,谓之阏性。
    意念所想做的是放纵安逸,却做不到,就叫做抑制本性。
    凡此诸阏,废虐之主。
    凡此种种阻塞,都是残毁自己的根源。
    去废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谓养。
    清除残毁自己的根源,放纵情欲一直到死,即使只有一天,一月,一年,十年,这就是我所说的养生。
    拘此废虐之主,录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万年,非吾所谓养。
    留住残毁自己的根源,检束而不放弃,忧惧烦恼一直到老,即使有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也不是我所说的养生。’
    管夷吾曰:’
    管仲又说:
    ‘吾既告子养生矣,送死奈何?
    ‘我已经告诉你怎样养生了,送死又该怎样呢?’
    晏平仲曰:’
    晏婴说:
    ‘送死略矣,将何以告焉?
    ‘送死就简单了,我怎么跟你说呢?’
    管夷吾曰:’
    管仲说:
    ‘吾固欲闻之。
    ‘我就是想听听。’
    平仲曰:’
    晏婴说:
    ‘既死,岂在我哉?
    ‘已经死了,难道能由我吗?
    焚之亦可,沉之亦可,瘗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弃诸沟壑亦可,衮衣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
    烧成灰也行,沉下水也行,埋入土中也行,露在外面也行,包上柴草扔到沟壑里也行,穿上礼服绣衣放入棺椁里也行,碰上什么都行。’
    管夷吾顾谓鲍叔、黄子曰:’
    管仲回头对鲍叔黄子说:
    ‘生死之道,吾二人进之矣。
    ‘养生与送死的方法,我们两人已经说尽了。’
    ”  子产相郑,专国之政;’
    ”  子产担任郑国国相,独揽着国家政权;
    三年,善者服其化,恶者畏其禁,郑国以治。
    经过三年,好人服从他的教化,坏人畏惧他的禁令,郑国因此得到长治久安。
    诸侯惮之。
    各国诸侯都害怕郑国的强大。
    而有兄曰公孙朝,有弟曰公孙穆。
    但子产有个哥哥名叫公孙朝,有个弟弟名叫公孙穆。
    朝好酒,穆好色。
    公孙朝偏爱喝酒,公孙穆偏爱女色。
    朝之室也聚酒千钟,积麹成封,望门百步,糟浆之气逆于人鼻。
    公孙朝的家里藏着千钟美酒,酒曲堆放得像小土坡,离他家大门一百步,酒浆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方其荒于酒也,不知世道之安危,人理之悔吝,室内之有亡,九族之亲疏,存亡之哀乐也。
    当他沉迷于喝酒的时候,就不知道世道的安危,人情的厚薄,家业的有无,亲族的远近,存亡的哀乐。
    虽水火兵刃交于前,弗知也。
    就算面前水火兵刃交加,也毫无知觉。
    穆之后庭比房数十,皆择稚齿婑媠者以盈之。
    公孙穆的后庭有几十间房屋鳞次栉比,全都住满了挑来的年轻美貌的女子。
    方其耽于色也,屏亲昵,绝交游,逃于后庭,以昼足夜;
    当他沉溺于女色的时候,就摒退一切亲属,断绝所有朋友交游,逃避在后庭之中,日以继夜地纵情享乐;
    三月一出,意犹未惬。
    三个月才从里头出来一次,还觉得意犹未尽,不甚惬意。
    乡有处子之娥姣者,必贿而招之,媒而挑之,弗获而后已。
    但凡乡间有面目姣好的未嫁姑娘,他必定要用财物来招引,请媒人来挑诱,不弄到手绝不罢手。
      子产日夜以为戚,密造邓析而谋之,曰:“
      子产整天整夜为这兄弟二人的行为担忧,于是私底下造访邓析,同他商量说:“
    侨闻治身以及家,治家以及国,此言自于近至于远也。
    我听说治理好自身才能治理好家,治理好家才能治理好国,这是说做事得按照从近到远的次序。
    侨为国则治矣,而家则乱矣。
    我对于国家可以说是治理得十分像样,可是自己家却弄得一团糟。
    其道逆邪?
    这不是把修身、齐家、治国的道理颠倒了吗?
    将奚方以救二子?
    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我这两位兄弟呢?
    子其诏之!”
    您替我出出主意啊!”
    邓析曰:“
    邓析说道:“
    吾怪之久矣,未敢先言。
    我对这情况早就感到奇怪了,只是没敢先说罢了。
    子奚不时其治也,喻以性命之重,诱以礼义之尊乎?”
    你为什么不找个恰当的时机管教他们一下,劝谕他们认识性命的重要,启发他们明白礼义的尊贵呢?”
    子产用邓析之言,因间以谒其兄弟,而告之曰:“
    子产采纳了邓析的意见,找机会去见了兄弟俩,并劝告他们说:“
    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智虑。
    人之所以比飞禽走兽高贵,在于人有理智和思虑。
    智虑之所将者,礼义。
    理智和思虑所依托的,便是礼义。
    礼义成,则名位至矣。
    礼义具备了,名誉地位就会随之而来。
    若触情而动,耽于嗜欲,则性命危矣。
    如果一味地感情用事,沉溺于个人嗜好,那么性命就危险啦。
    子纳侨之言,则朝自悔而夕食禄矣。”
    你们要是听从我的劝告,那早上改悔自信,到晚上就能居官吃俸禄了。”
      朝、穆曰:“
      公孙朝和公孙穆说:“
    吾知之久矣,择之亦久矣,岂待若言而后识之哉?
    我懂得这些已经很久了,做这样的选择也已经很久了,难道要等你讲了以后我们才懂得吗?
    凡生之难遇而死之易及。
    生存难得碰上,死亡却容易到来。
    以难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
    以难得的生存去等待容易到来的死亡,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而欲尊礼义以夸人,矫情性以招名,吾以此为弗若死矣。
    你想尊重礼义以便向人夸耀,抑制本性以招来名誉,我以为这还不如死了好。
    为欲尽一生之欢,穷当年之乐。
    为了要享尽一生的欢娱,受尽人生的乐趣。
    唯患腹溢而不得恣口之饮,力惫而不得肆情于色;
    只怕肚子破了不能放肆地去喝酒,精力疲惫了不能放肆地去淫乐。
    不遑忧名声之丑,性命之危也。
    没有工夫去担忧名声的丑恶和性命的危险。
    且若以治国之能夸物,欲以说辞乱我之心,荣禄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怜哉?
    而且你以治理国家的才能向我们夸耀,想用漂亮的词句来扰乱我们的心念,用荣华富贵来引诱我们改变意志,不也鄙陋而可怜吗?
    我又欲与若别之。
    我们又要和你辨别一下。
    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
    善于治理身外之物的,外物未必能治好,而自身却有许多辛苦;
    善治内者,物未必乱,而性交逸。
    善于治理身内心性的,外物未必混乱,而本性却十分安逸。
    以若之治外,其法可暂行于一国,未合于人心;
    以你对身外之物的治理,那些方法可以暂时在一个国家实行,但并不符合人的本心;
    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君臣之道息矣。
    以我们对身内心性的治理,这些方法可以推广到天下,君臣之道也就用不着了。
    吾常欲以此术而喻之,若反以彼术而教我哉?”
    我们经常想用这种办法去开导你,你却反而要用你那办法来教育我们吗?”
      子产忙然无以应之,他日以告邓析。
      子产茫然无话可说,过了些天,他把这事告诉了邓析。
    邓析曰:“
    邓析说:“
    子与真人居而不知也,孰谓子智者乎?
    你同真人住在一起却不知道他们,谁说你是聪明人啊?
    郑国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
    郑国的治理不过是偶然的,并不是你的功劳。”
      卫端木叔者,子贡之世也。
      卫国的端木叔,是子贡的后代。
    藉其先赀,家累万金。
    凭借祖先的遗产,积累了万贯家财。
    不治世故,放意所好。
    不再从事世俗杂务,放纵意念去追求享受。
    其生民之所欲为,人意之所欲玩者,无不为也,无不玩也。
    凡是人们想做的,心中所想玩的,他没有不去做,没有不去玩的。
    墙屋台榭,园囿池沼,饮食车服,声乐嫔御,拟齐楚之君焉。
    他家的高墙大院,歌台舞榭,花园兽囿,鱼池草沼,甘饮美食,华车丽服,美声妙乐,娇妻艳妾,可以和齐楚两国的国君相媲美。
    至其情所欲好,耳所欲听,目所欲视,口所欲尝,虽殊方偏国,非齐土之所产育者,无不必致之;
    至于他感情上所喜好的,耳朵所想听的,眼睛所想看的,嘴巴所想尝的,即使在遥远的地方、偏僻的国家,不是齐国本土所产育的。
    犹藩墙之物也。
    没有弄不到手的东西,就像拿自己围墙内的东西一样。
    及其游也,虽山川阻险,涂径修远,无不必之,犹人之行咫步也。
    至于他出去游览,即使山河阻险,路途遥远,也一定要到达,就像一般人走几步路一样。
    宾客在庭者日百住,庖厨之下不绝烟火,堂庑之上不绝声乐。
    庭院中的宾客每天以百计,厨房里的烟火一直不断,厅堂里的音乐一直不绝。
    奉养之馀,先散之宗族;
    自奉自养之后剩下来的东西,先施舍给本宗族的人。
    宗族之馀,次散之邑里;
    施舍本宗族剩下来的东西,再施舍给本邑里的人。
    邑里之馀,乃散之一国。
    施舍本邑里剩下来的东西,才施舍给全国的人。
    行年六十,气干将衰,弃其家事,都散其库藏、珍宝、车服、妾媵。
    到了六十岁的时候,血气躯干都将衰弱了,于是抛弃家内杂事,把他的全部库藏及珍珠宝玉、车马衣物、少妇美女。
    一年之中尽焉,不为子孙留财。
    在一年之中全部散尽,没有给子孙留一点钱财。
    及其病也,无药石之储;
    等到他生病的时候,家中没有一点药物;
    及其死也,无瘗埋之资。
    等到他死亡的时候,家中没有一点埋葬用的钱财。
    一国之人受其施者,相与赋而藏之,反其子孙之财焉。
    国内接受过他施舍的人,共同出钱埋葬了他,并把钱财都还给了他的子孙。
      禽骨釐闻之,曰:“
      禽骨厘听到了这件事,说:“
    端木叔,狂人也,辱其祖矣。”
    端木叔是个疯狂的人,简直侮辱了他的祖先了。”
    段干生闻之,曰:“
    段干生听到了这件事,说:“
    端木叔,达人也,德过其祖矣。
    端木叔是个通达的人,德行超过他的祖先了。
    其所行也,其所为也,众意所惊,而诚理所取。
    他的所作所为,一般人都会感到很惊讶,却符合真实的情理。
    卫之君子多以礼教自持,固未足以得此人之心也。”
    卫国的君子们多以礼教自我约束,自然是不足以理解他的内心。”
      孟孙阳问杨子曰:“
      孟孙阳问杨朱说:“
    有人于此,贵生爱身,以蕲不死,可乎?”
    假如有这样一个人,尊贵生命,爱惜身体,以求不死,可能吗?”
    曰:“
    杨朱说:“
    理无不死。”
    人没有不死的道理。”
    “以蕲久生,可乎?”
    孟孙阳又问,“以此来祈求长寿,可能吗?”
    曰:“
    杨朱说:“
    理无久生。
    没有长寿的道理。
    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
    生命并不因为尊贵它就能存在,身体并不因为爱惜它就能壮实。
    且久生奚为?
    而且长久活着干什么呢?
    五情好恶,古犹今也;
    人的情欲好恶,古代与现在一样;
    四体安危,古犹今也;
    身体四肢的安危,古代与现在一样;
    世事苦乐,古犹今也;
    人间杂事的苦乐,古代与现代一样;
    变易治乱,古犹今也。
    朝代的变迁治乱,古代与现在一样。
    既闻之矣,既见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犹厌其多,况久生之苦也乎?”
    已经听到了,已经看到了,已经经历了,活一百年还嫌太多,又何况长久活着的苦恼呢?”
    孟孙阳曰:“
    孟孙阳说:“
    若然,速亡愈于久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早点死亡就比长久活着更好。
    则践锋刃,入汤火,得所志矣。”
    那么踩剑锋刀刃,入沸水大火,就是满足愿望了。”
    杨子曰:“
    杨子说:“
    不然。
    不是这样的。
    既生,则废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于死。
    已经出生了,就应当听之任之,心念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到死亡。
    将死,则废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于尽。
    将要死亡了,就应当听之任之,尸体该放到哪里就到哪里,一直到消失。
    无不废,无不任,何遽迟速于其间乎?”
    一切都放弃努力,一切都听之任之,何必在人间考虑早死与晚死呢?”
      杨朱曰:“
      杨朱说:“
    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
    伯成子高不肯拿出一根毫毛来施惠外物,因此舍弃王位,隐居山野,耕田度日。
    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体偏枯。
    大禹不愿为自身谋利益,以至于劳累过度,半身不遂。
    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古代的人,对于损伤一根毫毛来施惠于天下的事,他不愿意去付出,对于把整个天下拿来奉养自身的事,他也不愿去获取。
    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如果人人都不损失一根毫毛,人人都无须有利于天下,那么天下就大治了。”
    禽子问杨朱曰:“
    禽骨釐问杨朱:“
    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
    去掉你身上的一根毫毛来救济全社会,你干不干?”
    杨子曰:“
    杨朱说:“
    世固非一毛之所济。”
    全社会不是靠一根毫毛就能救济的。”
    禽子曰:“
    禽骨釐又问:“
    假济,为之乎?”
    假如能够救济,你愿意干吗?”
    杨子弗应。
    杨朱不搭理他。
    禽子出语孟孙阳。
    禽骨釐出门将此事告诉了孟孙阳。
    孟孙阳曰:“
    孟孙阳说:“
    子不达夫子之心,吾请言之。
    你不能领会先生的心意,还是让我来说说看吧。
    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
    假设有人侵害你的肌肤而同时让你获得万金,你干不干?”
    曰:“
    禽骨釐说:“
    为之。”
    愿意干。”
    孟孙阳曰:“
    孟孙阳接着说:“
    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
    假如有人砍断你一段肢体而同时让你获得一个国家的补偿,你干不干?”
    禽子默然有间。
    禽骨釐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
    孟孙阳曰:“
    于是孟孙阳说:“
    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
    一根毫毛比肌肤轻微,肌肤又比一段肢体轻微,这是明摆着的。
    然则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
    然而正是一根根毫毛累积起来,形成了肌肤;
    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
    一寸寸肌肤累积起来,形成了肢体,一根毫毛固然只占了身体的万分之一,可又怎能轻视它呢?”
    禽子曰:“
    禽骨釐说:“
    吾不能所以答子。
    我没什么道理来回答你。
    然则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
    然而拿你的话去询问老聃、关尹,那么你的话是恰当的;
    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
    而拿我的话去询问大禹、墨翟,那么我的话也是恰当的。”
    孟孙阳因顾与其徒说他事。
    孟孙阳听罢,就回过头去和他的学生讲其他事情了。
      杨朱曰:“
      杨朱说:“
    天下之美归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恶归之桀、纣。
    天的美名归于舜、禹、周公、孔子,天下的恶名归于夏桀、商纣。
    然而舜耕于河阳,陶于雷泽,四体不得暂安,口腹不得美厚;
    但是舜在河阳种庄稼,在雷泽烧陶器,四肢得不到片刻休息,口腹得不到美味饭菜。
    父母之所不爱,弟妹之所不亲。
    父母不喜欢他,弟妹不亲近他。
    行年三十,不告而娶。
    年龄到了三十岁,才不得不先报告父母就娶妻。
    及受尧之禅,年已长,智已衰。
    等到接受尧的禅让时,年龄已经太大了,智力也衰弱了。
    商钧不才,禅位于禹,戚戚然以至于死:
    儿子商钧又无能,只好把帝位让给禹,忧郁地一直到死。
    此天人之穷毒者也。
    这是天子中穷困苦毒的人。
    鮌治水土,绩用不就,殛诸羽山。
    鲧治理水土,没有取得成绩,被杀死在羽山。
    禹纂业事雠,惟荒土功,子产不字,过门不入;
    禹继承他的事业,给杀父的仇人做事,只怕荒废了治理水土的时间,儿子出生后没有时间给他起名字,路过家门也不能进去。
    身体偏枯,手足胼胝。
    身体惟悴,手脚都生了茧子。
    及受舜禅,卑宫室,美绂冕,戚戚然以至于死:
    等到他接受舜让给他的帝位时,把宫室盖得十分简陋,却把祭祀的礼眼做得很讲究,忧愁地一直到死。
    此天人之忧苦者也。
    这是天子中忧愁辛苦的人。
    武王既终,成王幼弱,周公摄天子之政。
    武王已经去世,成王还很年幼,周公行使天子的权力。
    邵公不悦,四国流言。
    邵公不高兴,几个国家流传着谣言。
    居东三年,诛兄放弟,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于死:
    周公到东方居住了三年,杀死了哥哥,流放了弟弟,自己才保住了生命,忧愁地一直到死。
    此天人之危惧者也。
    这是天子中危险恐惧的人。
    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戚戚然以至于死:
    孔子懂得帝王治国的方法,接受当时各国国君的邀请,在宋国时曾休息过的大树被人砍伐,在卫国时一度做官却又被冷落,在商周时被拘留监禁,在陈国与蔡国之间被包围绝粮,又被季氏轻视,被阳虎侮辱,忧愁地一直到死。
    此天民之遑遽者也。
    这是有道贤人中惊惧慌张的人。
    凡彼四圣者,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
    所有这四位圣人,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受一天的欢乐,死了后却有流传万代的名声。
    名者,固非实之所取也。
    死后的名声本来不是实际生活所需要的。
    虽称之弗知,虽赏之不知,与株块无以异矣。
    即使称赞自己也不知道,即使奖赏自己也不知道,与树桩土块没有什么差别了。
    桀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内;
    夏粱凭借历代祖先的资本,占据着天子的尊贵地位,智慧足以抗拒众臣,威势足以震动海内;
    恣耳目之所娱,穷意虑之所为,熙熙然以至于死:
    放纵耳国所想要的娱乐,做尽意念想做的事情,高高兴兴地一直到死。
    此天民之逸荡者也。
    这是天子中安逸放荡的人。
    纣亦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
    商纣也凭借历代祖先的资本,占据着天子的尊贵地位。
    威无不行,志无不从;
    威势没有任何地方行不通,意志没有任何人不服从。
    肆情于倾宫,纵欲于长夜;
    在所有的宫殿中肆意乱,在整个黑夜里放纵情欲。
    不以礼义自苦,熙熙然以至于诛:
    不用礼义来使自己困苦,高高兴兴地一直到被杀。
    此天民之放纵者也。
    这是天子中放肆纵欲的人。
    彼二凶也,生有从欲之欢,死被愚暴之名。
    这二个凶恶的人,活着时有放纵欲望的欢乐,死了后蒙上了愚顽暴虐的坏名声。
    实者,固非名之所与也。
    实际生活本来不是死后的名声所能相比的。
    虽毁之不知,虽称之弗知,此与株块奚以异矣?
    即使毁谤他也不知道,即使惩罚他也不知道,这与树桩土块有什么不同呢?
    彼四圣虽美之所归,苦以至终,同归于死矣。
    那四位圣人虽然都得到了美名,但辛辛苦苦一直到最后,都归于死亡了。
    彼二凶虽恶之所归,乐以至终,亦同归于死矣。”
    那两个凶恶的人虽然都得到了恶名,但高高兴兴一直到最后,也都归于死亡了。”
      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诸掌。
      杨朱进见梁惠王,称自己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上翻转东西那么容易。
    梁王曰:“
    梁王说:“
    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亩之园而不能芸;
    先生有一妻一妾都管不好,三亩大的菜园都除不净草。
    而言治天下如运诸掌,何也?”
    却说治理天下就同在手掌上玩东西一样容易,为什么呢?”
    对曰:“
    杨朱答道:“
    君见其牧羊者乎?
    您见到过那牧羊的人吗?
    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箠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
    成百只羊合为一群,让一个五尺高的小孩拿着鞭子跟着羊群,想叫羊向东羊就向东,想叫羊向西羊就向西。
    使尧牵一羊,舜荷箠而随之,则不能前矣。
    如果尧牵着一只羊,舜拿着鞭子踉着羊,羊就不容易往前走了。
    且臣闻之:
    而且我听说过:
    吞舟之鱼不游枝流;
    能吞没船只的大鱼不到支流中游玩。
    鸿鹄高飞,不集洿池。
    鸿鹊在高空飞翔不落在池塘上。
    何则?
    为什么?
    其极远也。
    它们的志向极其远大。
    黄钟大吕不可从烦奏之舞,何则?
    黄钟大吕这样的音乐不能给烦杂凑合起来的舞蹈伴奏。
    其音疏也。
    为什么?
    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它们的音律很有条理,准备做大事的不做小事,要成就大事的不成就小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杨朱曰:“
      杨朱说:“
    太古之事灭矣,孰志之哉?
    远古的事情已经完全消灭了,谁还记得呢?
    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觉若梦,三王之事或隐或显,亿不识一。
    三皇时代的事情,仿佛存在又仿佛消亡,五帝的事迹好像明白,又如同梦幻,三王时代的事或者隐没或者彰显,亿万桩事中未必能识别其一。
    当身之事或闻或见,万不识一。
    当代的事有些听闻也有些见识,一万桩事中却未必能识别其一。
    目前之事或存或废,千不识一。
    眼前的事有的仍然存在有的却已废弃,千百桩事中未必能识别其一。
    太古至于今日,年数固不可胜纪。
    从远古到今日,年数本已无法计算清楚。
    但伏羲已来三十馀万岁,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消灭;
    仅仅从伏羲氏到现在已经历了三十多万年,贤明的、愚蠢的,美好的、丑陋的,成功的、失败的,正确的、错误的,无不消亡湮灭;
    但迟速之间耳。
    只不过或迟或早而已。
    矜一时之毁誉,以焦苦其神形,要死后数百年中馀名,岂足润枯骨?
    挂念一时的荣誉毁谤,使身心陷于焦灼苦楚,以追求死后数百年间能够留下名声,名声又如何足以滋润枯朽的尸骨?
    何生之乐哉?”
    这样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呢?”
      杨朱曰:“
      杨朱说:“
    人肖天地之类,怀五常之性,有生之最灵者也。
    人与天地近似一类,怀有木火土金水五行的本性,是所有生物中最有灵性的。
    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卫,肌肤不足以自捍御,趋走不足以从利逃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资物以为养,任智而不恃力。
    但是人,指甲和牙齿不足以来很好的守卫自己,肌肉皮肤不足以很好地捍卫抵抗外部侵犯,快步奔跑不能很好地得到利益与逃避祸害,没有羽毛来抵抗寒冷与暑热,所以必须依靠外物来供养自身,运用智慧而不依仗力量。
    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
    所以智慧之所以可贵,在于它能使我们保全自身;
    力之所贱,侵物为贱。
    力量之所以低贱,在于它会使我们侵害外物。
    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
    然而身体不是我所有的,既然出生了,便不能不保全它;
    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而去之。
    外物也不是我所有的,既然存在着,便不能抛弃它。
    身固生之主,物亦养之主。
    身体固然是生命的主要因素,但外物也是保养身体的主要因素。
    虽全生,不可有其身;
    虽说要保全生命,却不可以占有自己的身体;
    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
    所说不要抛弃外物,却不可以占有那些外物。
    有其物,有其身,是横私天下之身,横私天下之物。
    占有外物,占有身体,就是蛮横地把天下的身体占为己有,蛮横地把天下之物属于己有。
    不横私天下之身,不横私天下物者,其唯圣人乎!
    不蛮横地把天下的身体属于己有,不蛮横地把天下之物属于己有的,大概只有圣人吧!
    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其唯至人矣!
    把天下的身体归公共所有,把天下的外物归公共所有,大概只有至人吧!
    此之谓至至者也。”
    这就叫做最崇高最伟大的人。”
      杨朱曰:“
      杨朱说:“
    生民之不得休息,为四事故:
    百姓们得不到休息,是为了四件事的缘故:
    一为寿,二为名,三为位,四为货。
    一是为了长寿,二是为了名声,三是为了地位,四是为了财货。
    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
    有了这四件事,便害怕鬼神、害怕人、害怕权势、害怕刑罚。
    此谓之遁民也。
    这叫做逃避自然的人。
    可杀可活,制命在外。
    这种人可以被杀死,可以活下去,控制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之外。
    不逆命,何羡寿?
    不违背天命,为什么要羡慕长寿?
    不矜贵,何羡名?
    不重视尊贵,为什么要羡慕名声?
    不要势,何羡位?
    不求取权势,为什么要羡慕地位?
    不贪富,何羡货?
    不贪求富裕,为什么要羡慕财货?
    此之谓顺民也。
    这叫做顺应自然的人。
    天下无对,制命在内。
    这种人天下没有敌手,控制生命的力量在自身之内。
    故语有之曰:
    所以俗话说:
    ‘人不婚宦,情欲失半;
    ‘人不结婚做官,情欲便丢掉一半;
    人不衣食,君臣道息。
    人不穿衣吃饭,君臣之道便会消失。’
    周谚曰:’
    周都的谚语说:
    ‘田父可坐杀。
    ‘老衣可以叫做坐在那里死去。’
    晨出夜入,自以性之恒;’
    早晨外出,夜晚回家,自己认为这是正常的本性;
    啜菽茹藿,自以味之极;
    喝豆汁吃豆叶,自己认为这是最好的饮食;
    肌肉粗厚,筋节腃急,一朝处以柔毛绨幕,荐以粱肉兰橘,心靥体烦,内热生病矣。
    肌肉又粗又壮,筋骨关节紧缩弯曲,一旦让他穿上柔软的毛裘和光润的绸绨,吃上细粮鱼肉与香美的水果,就会心忧体烦,内热生病了。
    商鲁之君与田父侔地,则亦不盈一时而惫矣。
    如果宋国和鲁国的国君与老农同样种地,那不到一会儿也就疲惫了。
    故野人之所安,野人之所美,谓天下无过者。
    所以田野里的人觉得安逸的,田野里的人觉得香美的,便说是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昔者宋国有田夫,常衣缊幩,仅以过冬。
    过去宋国有个农夫,经常穿乱麻絮的衣服,并只用它来过冬。
    暨春东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绵纩狐貉。
    到了春天耕种的时候,自己在太阳下曝晒,不知道天下还有大厦深宫,丝棉与狐貉皮裘。
    顾谓其妻曰:
    回头对他的妻子说:
    ‘负日之暄,人莫知者;
    ‘晒太阳的暖和,准也不知道。
    以献吾君,将有重赏。
    把它告诉我的国君,一定会得到重赏。’
    里之富室告之曰:’
    乡里的富人告诉他说:
    ‘昔人有美戎菽,甘枲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
    ‘过去有以胡豆、麻杆、水芹与蒿子为甘美食物的人,对本乡富豪称赞它们。
    乡豪取而尝之,蜇于口,惨于腹,众哂而怨之,其人大惭。
    本乡富豪拿来尝了尝,就像毒虫叮刺了嘴巴,肚子也疼痛起来,大家都讥笑并埋怨那个人,那人也大为惭愧。
    子此类也。
    你呀,就是这样一类人。’
    ”  杨朱曰:“’
    ”  杨朱说:“
    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有此四者,何求于外?
    高大的房屋,华丽的服饰,美味丰盛的食物,姣好的女色,有了这四样,又何必再追求额外的东西呢?
    有此而求外者,无厌之性。
    有了这些还要另外追求的,就是贪得无厌的缘故了。
    无厌之性,阴阳之蠹也。
    贪得无厌,是天下平衡的祸害。
    忠不足以安君,适足以危身;
    忠诚不足以保卫君王,却恰恰足以危害自身;
    义不足以利物,适足以害生。
    仁义并不能使别人得到利益,却恰恰足以使生命遭到损害。
    安上不由于忠,而忠名灭焉;
    保卫君王不是依靠忠诚,那么忠的概念就消失了;
    利物不由于义,而义名绝焉。
    使别人得利不来源于义,那么义的概念就断绝了。
    君臣皆安,物我兼利,古之道也。
    君主与臣下都十分安逸,别人与自己都得到利益,这是古代的行为准则。
    鬻子曰:
    鬻子说:
    ‘去名者无忧。
    ‘不要名声的人没有忧愁。’
    老子曰:’
    老子说:
    ‘名者实之宾。
    ‘名声是实际的宾客。’
    而悠悠者趋名不已。’
    但那些忧愁的人总是追求名声而不曾停止。
    名固不可去?
    难道名声本来就不能不要。
    名固不可宾邪?
    名声本来就不能作宾客吗?
    今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
    现在有名声的人就尊贵荣耀,没有名声的人就卑贱屈辱。
    尊荣则逸乐,卑辱则忧苦。
    尊贵荣耀便安逸快乐,卑贱屈辱便忧愁苦恼。
    忧苦,犯性者也;
    忧愁苦恼是违反本性的,安逸快乐是顺应本性的。
    逸乐,顺性者也,斯实之所系矣。
    这些与实际又紧密相关。
    名胡可去?
    名声怎么能不要?
    名胡可宾?
    名声怎么能作宾客?
    但恶夫守名而累实。
    只是担心为了坚守名声而损害了实际啊!
    守名而累实,将恤危亡之不救,岂徒逸乐忧苦之间哉?”
    坚守名声而损害了实际,所担忧的是连危险灭亡都挽救不了,难道仅仅是在安逸快乐与忧愁苦恼这二者之间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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