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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方平》的原文打印版、对照翻译(蒲松龄)

《席方平》由蒲松龄创作

原文:

席方平

清代-蒲松龄

  席方平,东安人。其父名廉,性戆拙。因与里中富室羊姓有郤,羊先死;数年,廉病垂危,谓人曰:“羊某今贿嘱冥使搒我矣。”俄而身赤肿,号呼遂死,席惨怛不食,曰:“我父朴讷,今见凌于强鬼;我将赴地下,代伸冤气耳。”自此不复言,时坐时立,状类痴,盖魂已离舍矣。
  席觉初出门,莫知所往,但见路有行人,便问城邑。少选,入城。其父已收狱中。至狱门,遥见父卧檐下,似甚狼狈。举目见子,潸然流涕,便谓:“狱吏悉受赇嘱,日夜搒掠,胫股摧残甚矣!”席怒,大骂狱吏:“父如有罪,自有王章,岂汝等死魅所能操耶!”遂出,抽笔为词。值城隍早衙,喊冤以投。羊惧,内外贿通,始出质理。城隍以所告无据,颇不直席。席忿气无所复伸,冥行百余里,至郡,以官役私状,告诸郡司。迟之半月,始得质理。郡司扑席,仍批城隍复案。席至邑,备受械梏,惨冤不能自舒。城隍恐其再讼,遣役押送归家。役至门辞去。
  席不肯入,遁赴冥府,诉郡邑之酷贪。冥王立拘质对。二官密遣腹心与席关说,许以千金。席不听。过数日,逆旅主人告曰:“君负气已甚,官府求和而执不从,今闻于王前各有函进,恐事殆矣。”席以道路之口,犹未深信。俄有皂衣人唤入。升堂,见冥王有怒色,不容置词,命笞二十。席厉声问:“小人何罪?”冥王漠若不闻。席受笞,喊曰:“受笞允当,谁教我无钱也!”冥王益怒,命置火床。两鬼捽席下,见东墀有铁床,炽火其下,床面通赤。鬼脱席衣,掬置其上,反复揉捺之。痛极,骨肉焦黑,苦不得死。约一时许,鬼曰:“可矣。”遂扶起,促使下床着衣,犹幸跛而能行。复至堂上,冥王问:“敢再讼乎?”席曰:“大冤未伸,寸心不死,若言不讼,是欺王也。必讼!”又问:“讼何词?”席曰:“身所受者,皆言之耳。”冥王又怒,命以锯解其体。二鬼拉去,见立木高八九尺许,有木板二仰置其上,上下凝血模糊。方将就缚,忽堂上大呼“席某”,二鬼即复押回。冥王又问:“尚敢讼否?”答云:“必讼!”冥王命捉去速解。既下,鬼乃以二板夹席缚木上。锯方下,觉顶脑渐辟,痛不可禁,顾亦忍而不号。闻鬼曰:“壮哉此汉!”锯隆隆然寻至胸下。又闻一鬼云:“此人大孝无辜,锯令稍偏,勿损其心。”遂觉锯锋曲折而下,其痛倍苦。俄顷,半身辟矣;板解,两身俱仆。鬼上堂大声以报,堂上传呼,令合身来见。二鬼即推令复合,曳使行。席觉锯缝一道,痛欲复裂,半步而踣。一鬼于腰间出丝带一条授之,曰:“赠此以报汝孝。”受而束之,一身顿健,殊无少苦。遂升堂而伏。冥王复问如前;席恐再罹酷毒,便答:“不讼矣。”冥王立命送还阳界。隶率出北门,指示归途,反身遂去。
  席念阴曹之昧暗尤甚于阳间,奈无路可达帝听。世传灌口二郎为帝勋戚,其神聪明正直,诉之当有灵异。窃喜二隶已去,遂转身南向。奔驰间,有二人追至,曰:“王疑汝不归,今果然矣。”捽回复见冥王。窃意冥王益怒,祸必更惨;而王殊无厉容,谓席曰:“汝志诚孝。但汝父冤,我已为若雪之矣。今已往生富贵家,何用汝鸣呼为。今送汝归,予以千金之产期颐之寿,于愿足乎?”乃注籍中,嵌以巨印,使亲视之。席谢而下。鬼与俱出,至途,驱而骂曰:“奸猾贼!频频翻复,使人奔波欲死!再犯,当捉入大磨中细细研之!”席张目叱曰:“鬼子胡为者!我性耐刀锯,不耐挞楚耶!请反见王,王如令我自归,亦复何劳相送。”乃返奔。二鬼惧,温语劝回。席故蹇缓,行数步,辄憩路侧。鬼含怒不敢复言。约半日,至一村,一门半辟,鬼引与共坐;席便据门阈,二鬼乘其不备,推入门中。
  惊定自视,身已生为婴儿。愤啼不乳,三日遂殇。魂摇摇不忘灌口,约奔数十里,忽见羽葆来,幡戟横路。越道避之,因犯卤簿,为前马所执,絷送车前。仰见车中一少年,丰仪瑰玮。问席:“何人?”席冤愤正无所出,且意是必巨官,或当能作威福,因缅诉毒痛。车中人命释其缚,使随车行。俄至一处,官府十余员,迎谒道左,车中人各有问讯。已而指席谓一官曰:“此下方人,正欲往愬,宜即为之剖决。”席询之从者,始知车中即上帝殿下九王,所嘱即二郎也。席视二郎,修躯多髯,不类世间所传。九王既去,席从二郎至一官廨,则其父与羊姓并衙隶俱在。少顷,槛车中有囚人出,则冥王及郡司城隍也。当堂对勘,席所言皆不妄。三官战栗,状若伏鼠。二郎援笔立判;顷之,传下判语,令案中人共视之。
  判云:“勘得冥王者:职膺王爵,身受帝恩。自应贞洁,以率臣僚,不当贪墨,以速官谤。而乃繁缨棨戟,徒夸品秩之尊;羊狠狼贪,竟玷人臣之节。斧敲斫,斫入木,妇子之皮骨皆空;鲸吞鱼,鱼食虾,蝼蚁之微生可悯。当掬西江之水,为尔湔肠;即烧东壁之床,请君入瓮。城隍郡司,为小民父母之官,司上帝牛羊之牧。虽则职居下列,而尽瘁者不辞折腰;即或势逼大僚,而有志者亦应强项。乃上下其鹰鸷之手,既罔念夫民贫;且飞扬其狙狯之奸,更不嫌乎鬼瘦。惟受赃而枉法,真人面而兽心!是宜剔髓伐毛,暂罚冥死;所当脱皮换革,仍令胎生。隶役者:既在鬼曹,便非人类。只宜公门修行,庶还落蓐之身;何得苦海生波,益造弥天之孽?飞扬跋扈,狗脸生六月之霜;隳突叫号,虎威断九衢之路。肆淫威于冥界,咸知狱吏为尊;助酷虐于昏官,共以屠伯是惧。当于法场之内,剁其四肢;更向汤镬之中,捞其筋骨。羊某:富而不仁,狡而多诈。金光盖地,因使阎摩殿上尽是阴霾;铜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无日月。余腥犹能役鬼,大力直可通神。宜籍羊氏之家,以赏席生之孝。即押赴东岳施行。”
  又谓席廉:“念汝子孝义,汝性良懦,可再赐阳寿三纪。”因使两人送之归里。席乃抄其判词,途中父子共读之。既至家,席先苏。令家人启棺视父,僵尸犹冰,俟之终日,渐温而活。又索抄词,则已无矣。自此,家日益丰,三年间,良沃遍野。而羊氏子孙微矣,楼阁田产尽为席有。里人或有买其田者,夜梦神人叱之曰:“此席家物,汝乌得有之!”初未深信;既而种作,则终年升斗无所获,于是复鬻归席。席父九十余岁而卒。
  异史氏曰:“人人言净土,而不知生死隔世,意念都迷,且不知其所以来,又乌知其所以去;而况死而又死,生而复生者乎?忠孝志定,万劫不移,异哉席生,何其伟也!”
  

说明:古文之家的工作重心是对古诗文进行校对并注音,我们所提供的译文、注释均来自互联网收集聚合,仅供参考,文章所涉及的字、词发音请以拼音版作为主要参考。
    对照翻译:

      席方平,东安人。
      席方平,东安县人。
    其父名廉,性戆拙。
    他父亲名叫席廉,生性戆直。
    因与里中富室羊姓有郤,羊先死;
    与同乡姓羊的财主结了怨,姓羊的先死;
    数年,廉病垂危,谓人曰:“
    过了几年,席廉也病倒床上,临危时对人说:“
    羊某今贿嘱冥使搒我矣。”
    姓羊的买通阴间差役来打我了。”
    俄而身赤肿,号呼遂死,席惨怛不食,曰:“
    顷刻全身红肿,惨叫几声便断了气,席方平看到父亲惨死,悲痛得连饭也吃不下,说:“
    我父朴讷,今见凌于强鬼;
    我父亲老实忠厚,钝嘴钝舌的,今天遭到恶鬼欺凌。
    我将赴地下,代伸冤气耳。”
    我要到阴间替父亲申冤去。”
    自此不复言,时坐时立,状类痴,盖魂已离舍矣。
    从此不再讲话,时而呆呆地坐着,时而傻傻地站住,像是得了痴癫病,原来,他的灵魂已经离身了。
      席觉初出门,莫知所往,但见路有行人,便问城邑。
      席方平自己觉得刚走出家门,茫茫然不知该往那儿走,只要见到过路人,便打听县城的去处。
    少选,入城。
    不多久到了城里。
    其父已收狱中。
    他的父亲已经被关进监狱。
    至狱门,遥见父卧檐下,似甚狼狈。
    他赶到监狱门口探望,远远看见父亲已经躺在屋檐底下,看上去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举目见子,潸然流涕,便谓:“
    席廉抬头瞥见儿子来了,眼泪禁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便对席方平说:“
    狱吏悉受赇嘱,日夜搒掠,胫股摧残甚矣!”
    监狱里的差役全都得了姓羊的钱,没日没夜地打我,我这两条腿都给打坏了。”
    席怒,大骂狱吏:“
    席方平一听火冒三丈,大骂狱吏说:“
    父如有罪,自有王章,岂汝等死魅所能操耶!”
    我父亲就是有罪,自有王法,哪里能由你们这伙死鬼任意摆布。”
    遂出,抽笔为词。
    说完走出监狱,挥笔写好了一纸状子。
    值城隍早衙,喊冤以投。
    趁着城隍坐早堂,闯进衙门,大声喊冤,送上状子。
    羊惧,内外贿通,始出质理。
    姓羊的害怕,里里外外用钱打通关节,才出庭对质。
    城隍以所告无据,颇不直席。
    那城隍得了贿赂,便说席方平告的不是事实,没有道理,不准他的状。
    席忿气无所复伸,冥行百余里,至郡,以官役私状,告诸郡司。
    席方平一肚子冤气没处伸诉,于是连夜赶了一百多里,到了府城,把城隍差役们受私枉法的事向郡司申诉。
    迟之半月,始得质理。
    拖延了半个月,才开庭审理。
    郡司扑席,仍批城隍复案。
    郡司扑面就给席方平一顿毒打,又把状子批给城隍复审。
    席至邑,备受械梏,惨冤不能自舒。
    席方平到县里,受尽种种酷刑,满肚子冤气,郁结得解不开。
    城隍恐其再讼,遣役押送归家。
    城隍怕他再次上告,派差役押送他回家。
    役至门辞去。
    差役把他送到家门口就走了。
      席不肯入,遁赴冥府,诉郡邑之酷贪。
      席方平不肯走进家门,又偷偷跑到阎王府,控告郡司城隍的贪赃枉法。
    冥王立拘质对。
    阎王立即下令,把郡司城隍传来对质。
    二官密遣腹心与席关说,许以千金。
    那两上狗官暗地里差心腹向席方平讲情求和,答应送给他一千两银子。
    席不听。
    席方平不理睬。
    过数日,逆旅主人告曰:“
    又过几天,客店主人对席方平说:“
    君负气已甚,官府求和而执不从,今闻于王前各有函进,恐事殆矣。”
    先生你太执拗了,当官的向你求和,你硬是不肯,现在听说他在阎王面前都送了礼物,恐怕事情不妙了。”
    席以道路之口,犹未深信。
    席方平认为这是道听途说,还不很在意。
    俄有皂衣人唤入。
    一会儿,一个穿黑衣的差役来传他去过堂。
    升堂,见冥王有怒色,不容置词,命笞二十。
    上了公堂,只见阎王怒容满面,不容申诉,劈面就喝令打他二十大板。
    席厉声问:“
    席方平厉声责问:“
    小人何罪?”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冥王漠若不闻。
    那阎王像没听见似地理也不理。
    席受笞,喊曰:“
    席方平被打,大喊:“
    受笞允当,谁教我无钱也!”
    挨打活该,谁叫我没有钱啊!”
    冥王益怒,命置火床。
    阎王更加恼怒,喝领带下去受火床的刑罚。
    两鬼捽席下,见东墀有铁床,炽火其下,床面通赤。
    就有两个鬼役把他揪下公堂,只见东厢台阶上有架铁床,下面烧着熊熊烈火,烤得铁床火红火红的。
    鬼脱席衣,掬置其上,反复揉捺之。
    鬼役剥光席方平的衣服,将他提起来掼到火床上,又翻来覆去地揉他捺他。
    痛极,骨肉焦黑,苦不得死。
    席方平痛极了,筋肉都给烧焦了,巴不得早一点死去。
    约一时许,鬼曰:“
    这样折磨了一个时辰左右,只听鬼役说:“
    可矣。”
    行了。”
    遂扶起,促使下床着衣,犹幸跛而能行。
    就把他扶起来,催他下床穿上衣裳,幸亏一跛一拐地还勉强走得动。
    复至堂上,冥王问:“
    又回到公堂,阎王问:“
    敢再讼乎?”
    还敢再告吗?”
    席曰:“
    席方平凛然地说:“
    大冤未伸,寸心不死,若言不讼,是欺王也。
    大冤还没昭雪,我这颗心是不会死的,如果说不再上告,那是欺骗你老爷。
    必讼!”
    一定要告!”
    又问:“
    阎王又问:“
    讼何词?”
    你告什么呢?”
    席曰:“
    席方平说:“
    身所受者,皆言之耳。”
    亲身遭受的痛苦,通通都要说出来。”
    冥王又怒,命以锯解其体。
    阎王更加恼火,下令用大锯锯开他的身子。
    二鬼拉去,见立木高八九尺许,有木板二仰置其上,上下凝血模糊。
    席方平被两个鬼卒拉去,见那里竖立着一根木头柱子,高八九尺,还有两块木板平放在它的下面,木板上下血迹模糊。
    方将就缚,忽堂上大呼“席某”,二鬼即复押回。
    鬼卒刚要把席方平绑起来,忽然听得堂上大声呼叫,“席方平,”两个鬼卒立即把他押回堂上。
    冥王又问:“
    阎王问说:“
    尚敢讼否?”
    还敢再告吗?”
    答云:“
    席方平回答:“
    必讼!”
    一定要告!”
    冥王命捉去速解。
    阎王喝领起来快捉去锯。
    既下,鬼乃以二板夹席缚木上。
    席方平被拉下公堂后,鬼卒用那两块木板把他夹住,然后绑在木头柱子上。
    锯方下,觉顶脑渐辟,痛不可禁,顾亦忍而不号。
    刚下锯时,他只觉得脑壳渐渐裂开,痛得忍受不了,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不哼一声。
    闻鬼曰:“
    只听见鬼卒称赞说:“
    壮哉此汉!”
    这个人真是条硬汉子!”
    锯隆隆然寻至胸下。
    大锯隆隆地锯到胸口。
    又闻一鬼云:“
    又听到一个鬼卒说:“
    此人大孝无辜,锯令稍偏,勿损其心。”
    这是个大孝子,没犯什么罪,我们将锯子拉偏一点,别损坏他的心脏。”
    遂觉锯锋曲折而下,其痛倍苦。
    席方平就觉得锯锋曲曲折折地往下锯,倍加痛苦。
    俄顷,半身辟矣;
    顷刻间,一身已裂成两半。
    板解,两身俱仆。
    鬼卒刚解开木板,两半身子都扑倒地上。
    鬼上堂大声以报,堂上传呼,令合身来见。
    鬼卒上堂大声禀报,堂上传下话来,让合成一身再去受审。
    二鬼即推令复合,曳使行。
    两个鬼卒将两半身子推合起来,拉着就走。
    席觉锯缝一道,痛欲复裂,半步而踣。
    席方平觉得身上那条裂缝,痛得好像又要裂开,刚挪动半步就跌倒了。
    一鬼于腰间出丝带一条授之,曰:“
    一个鬼卒从腰里拿出一条丝带给他,说:“
    赠此以报汝孝。”
    这条带子送给你,以报赏你的孝行。”
    受而束之,一身顿健,殊无少苦。
    席方平接过来扎到身上,马上觉得浑身矫健,一点也不疼了。
    遂升堂而伏。
    于是走上公堂伏在地下。
    冥王复问如前;
    阎王问的又是方才那句话。
    席恐再罹酷毒,便答:“
    席方平恐怕再遭毒刑,便说:“
    不讼矣。”
    不告了。”
    冥王立命送还阳界。
    阎王立即下令把他送回人间。
    隶率出北门,指示归途,反身遂去。
    差役带他走出北门,指给他回家的路,就转身走了。
      席念阴曹之昧暗尤甚于阳间,奈无路可达帝听。
      席方平心想,这阴间衙门的黑暗比阳间还更严重,可惜没有门路让玉皇大帝知道。
    世传灌口二郎为帝勋戚,其神聪明正直,诉之当有灵异。
    传说灌口二郎神是玉皇大帝的亲戚,这位神灵聪明正直,如果告他那里一定有效。
    窃喜二隶已去,遂转身南向。
    暗喜两个差役已经回去,就调转身子朝南跑去。
    奔驰间,有二人追至,曰:“
    正在急急忙忙地往前奔跑,那两个差役又追了过来,说:“
    王疑汝不归,今果然矣。”
    阎王疑心你不回去,现在果然如此。”
    捽回复见冥王。
    说着就揪他往回走,又押到阎王面前。
    窃意冥王益怒,祸必更惨;
    席方平心想这下阎王要更火了,肯定要受一场更残酷的刑罚;
    而王殊无厉容,谓席曰:“
    不料那阎王脸上一点怒意也没有,对席方平说:“
    汝志诚孝。
    你真是个大孝子!
    但汝父冤,我已为若雪之矣。
    不过你父亲的冤屈,我已经替你伸雪了。
    今已往生富贵家,何用汝鸣呼为。
    他现在已经投生在富贵人家,用不着你到处喊冤叫屈了。
    今送汝归,予以千金之产期颐之寿,于愿足乎?”
    现在送你回家,赏给你千金家产,百岁寿命,总该满足了吧?”
    乃注籍中,嵌以巨印,使亲视之。
    说着就把这些记在生死簿上,盖上大印,还让席方平亲自过目。
    席谢而下。
    席方平道过谢就退出公堂。
    鬼与俱出,至途,驱而骂曰:“
    差役和他一道出来,到了路上,差役一边赶他快走,一边嘴里骂道:“
    奸猾贼!
    你这刁滑家伙。
    频频翻复,使人奔波欲死!
    一次又一次地翻来覆去,害得老子来回奔波,跑得累死了。
    再犯,当捉入大磨中细细研之!”
    再敢这样,就把放到大磨盘里,细细地碾成粉末。”
    席张目叱曰:“
    席子方平瞪起两眼怒斥道:“
    鬼子胡为者!
    鬼东西你们想干什么?
    我性耐刀锯,不耐挞楚耶!
    我生性经得住刀砍锯锯,就受不了辱骂。
    请反见王,王如令我自归,亦复何劳相送。”
    请返回去问过阎王,要是他让我自个回家,哪里还劳驾你们来送。”
    乃返奔。
    说着就往回走。
    二鬼惧,温语劝回。
    两个差役害怕了,低声下气央求他转回来。
    席故蹇缓,行数步,辄憩路侧。
    席方平故意一拐一拐慢吞吞地走,没走几步,就停在路边歇一下。
    鬼含怒不敢复言。
    那差役虽没好气,却不敢再发牢骚。
    约半日,至一村,一门半辟,鬼引与共坐;
    约莫走了半天,来到一个村庄,有户人家大门半开着,差役招呼席方平一起坐下歇歇。
    席便据门阈,二鬼乘其不备,推入门中。
    席方平便在门槛上坐下来,两个差役趁他不提防,把他推入门里。
      惊定自视,身已生为婴儿。
      席方平惊魂稍定,看了看自己,已转生为婴儿了。
    愤啼不乳,三日遂殇。
    气得大哭,一滴奶也不吃,三天后就死了。
    魂摇摇不忘灌口,约奔数十里,忽见羽葆来,幡戟横路。
    魂魄飘飘荡荡,总忘不了要到灌口去,大约跑了几十里路,忽然看见一辆用鸟羽装饰的车驰来,旌旗如云,剑戟林立,大路都给遮断了。
    越道避之,因犯卤簿,为前马所执,絷送车前。
    席方平赶忙穿过大路回避,却不小心冲犯了仪仗队,被开路的马队捉住,绑着送到车前。
    仰见车中一少年,丰仪瑰玮。
    他抬头一看,见车里坐着一位青年,仪表魁伟神采焕发。
    问席:“
    他问席方平:“
    何人?”
    你是什么人?”
    席冤愤正无所出,且意是必巨官,或当能作威福,因缅诉毒痛。
    席方平满腔冤愤正无处发泄,又猜想这青年一定是大官,或许他的权力能决定人的祸福,可以替自己伸冤雪恨,因此,就把亲自遭受的苦楚,从头细细说给他听。
    车中人命释其缚,使随车行。
    车上那青年听后就叫人给席方平解开绳子,让他跟着车队走。
    俄至一处,官府十余员,迎谒道左,车中人各有问讯。
    一会到了一个地方,有十多名官员,在路旁迎接拜见。
    已而指席谓一官曰:“
    车上那青年一个个和他们打过招呼,然后指席方平对一位官员说:“
    此下方人,正欲往愬,宜即为之剖决。”
    这是下界的人,正想上你那儿告状,应该及时替他解决。”
    席询之从者,始知车中即上帝殿下九王,所嘱即二郎也。
    席方平私下向随从人员打听,才知道车子上坐的是玉皇大帝的殿下九王,他所交代的官员就是二郎神。
    席视二郎,修躯多髯,不类世间所传。
    席方平不禁打量一下二郎神,只见他高高的身材,满脸胡须,不像世间传说的那副模样。
    九王既去,席从二郎至一官廨,则其父与羊姓并衙隶俱在。
    九王走后,席方平跟着二郎神来到一所官署,原来他父亲和姓羊的以及差役们全都在这里了。
    少顷,槛车中有囚人出,则冥王及郡司城隍也。
    片刻工夫,来了一辆囚车,从里面走出几个犯人,原来是阎王郡司和城隍。
    当堂对勘,席所言皆不妄。
    当场对质,席方平的控告句句属实。
    三官战栗,状若伏鼠。
    三个狗官吓得索索发抖,那丑态就像绻伏着的老鼠。
    二郎援笔立判;
    二郎神提起笔来立即判决。
    顷之,传下判语,令案中人共视之。
    一会儿,发下判决书,传令让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都看清楚。
      判云:“
      判决词写道:“
    勘得冥王者:
    据查阎王这人。
    职膺王爵,身受帝恩。
    荣任王侯爵位,身受玉皇鸿恩。
    自应贞洁,以率臣僚,不当贪墨,以速官谤。
    本应廉洁奉公以作下属表率,不应贪赃枉法败坏官府名声。
    而乃繁缨棨戟,徒夸品秩之尊;
    而却耀武扬威,只会夸耀爵位的尊贵;
    羊狠狼贪,竟玷人臣之节。
    又贪又狠,竟然玷污人臣气节。
    斧敲斫,斫入木,妇子之皮骨皆空;
    敲诈勒索,小民的骨髓全被榨干;
    鲸吞鱼,鱼食虾,蝼蚁之微生可悯。
    以强吞弱,微弱的生命实在可怜。
    当掬西江之水,为尔湔肠;
    应当提取西江之水,为你洗涤肮脏的肚肠。
    即烧东壁之床,请君入瓮。
    立即烧起东壁的铁床,让你尝尝火烤的滋味。
    城隍郡司,为小民父母之官,司上帝牛羊之牧。
    城隍郡司,身为地方官吏,奉上帝命令来管理人民。
    虽则职居下列,而尽瘁者不辞折腰;
    虽说职位低下,能够鞠躬尽瘁的人就不辞劳苦;
    即或势逼大僚,而有志者亦应强项。
    即使被上司的权势所逼,有骨气的人也决不屈服。
    乃上下其鹰鸷之手,既罔念夫民贫;
    而你们却像鹰鸷那样凶残,上下勾结,全然不念生民贫困;
    且飞扬其狙狯之奸,更不嫌乎鬼瘦。
    又像狙狯那样狡猾,耍尽奸计,甚至不嫌穷鬼瘦弱。
    惟受赃而枉法,真人面而兽心!
    只是一味贪赃枉法,真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
    是宜剔髓伐毛,暂罚冥死;
    对这些狼,就要剔掉骨髓,刮去毛发,先判他们阴间的死刑;
    所当脱皮换革,仍令胎生。
    还应剥去人皮换上兽革,让他们投胎作牲畜。
    隶役者:
    阴差鬼役:
    既在鬼曹,便非人类。
    既然沦入鬼藉,便不是人类。
    只宜公门修行,庶还落蓐之身;
    本应在衙门里洁心行善,也许会转世为人;
    何得苦海生波,益造弥天之孽?
    怎能在苦海中推波助澜,又犯下弥天罪孽?
    飞扬跋扈,狗脸生六月之霜;
    横行霸道,狗脸生霜,酿成不白之冤;
    隳突叫号,虎威断九衢之路。
    狂呼乱叫,狐假虎威,阻断伸冤大道。
    肆淫威于冥界,咸知狱吏为尊;
    施展淫威于阴间,人人都领教狱吏的厉害;
    助酷虐于昏官,共以屠伯是惧。
    助长昏官的残暴,大家说起刽子手就不寒而栗。
    当于法场之内,剁其四肢;
    应当在法场上,剁碎他们的四肢;
    更向汤镬之中,捞其筋骨。
    再在汤锅中,捞取他们的筋骨。
    羊某:
    姓羊的:
    富而不仁,狡而多诈。
    为富不仁,狡猾奸诈。
    金光盖地,因使阎摩殿上尽是阴霾;
    黄金的光芒笼罩地府,使得阎罗殿上,阴森森墨雾弥漫;
    铜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无日月。
    铜钱的臭气薰染天空,搞得屈死鬼城,昏错沉沉昼夜难分。
    余腥犹能役鬼,大力直可通神。
    臭钱几个还能驱使鬼役,神通广大竟然左右神明。
    宜籍羊氏之家,以赏席生之孝。
    必须没收姓羊的家产,用来嘉奖席方平的孝道。
    即押赴东岳施行。”
    立即将人犯押往泰山东岳大帝那里依法执行。”
      又谓席廉:“
      二郎神又对席廉说:“
    念汝子孝义,汝性良懦,可再赐阳寿三纪。”
    带念你的儿子有孝心,有义气,你自己也秉性善良忠厚,所以再赐给你三十六年的阳寿。”
    因使两人送之归里。
    就叫两个差役送他们父子回家。
    席乃抄其判词,途中父子共读之。
    席方平这才抄下那份判决词,在路上父子两人一同阅读。
    既至家,席先苏。
    到了家,席方平先醒过来;
    令家人启棺视父,僵尸犹冰,俟之终日,渐温而活。
    叫家里人撬开他父亲的棺盖,看到尸体依旧僵直冰凉,等了一天,才渐渐回温苏醒过来。
    又索抄词,则已无矣。
    待要寻找抄录的判决词,却已经没有了。
    自此,家日益丰,三年间,良沃遍野。
    从此,家道一天天富裕起来,三年间,良田遍野。
    而羊氏子孙微矣,楼阁田产尽为席有。
    而姓羊的子孙却衰落下去,楼阁田产,都落到席方平家了。
    里人或有买其田者,夜梦神人叱之曰:“
    同村有人买了羊家的田地,夜里梦见神灵呵斥说:“
    此席家物,汝乌得有之!”
    这是席家的产业,你怎敢占有它?”
    初未深信;
    起初还不大相信;
    既而种作,则终年升斗无所获,于是复鬻归席。
    待播种后,整年收不到一升半斗,于是只好转卖给席家。
    席父九十余岁而卒。
    席方平的父亲一直活到九十多岁才死。
      异史氏曰:“
      异史氏说:“
    人人言净土,而不知生死隔世,意念都迷,且不知其所以来,又乌知其所以去;
    人人都谈论极乐世界,而不知道生与死隔着两个世界,意念全都迷惑,况且一个人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上的原因,又怎么知道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呢;
    而况死而又死,生而复生者乎?
    何况死了再死,活了再活呢?
    忠孝志定,万劫不移,异哉席生,何其伟也!”
    忠孝意志坚定,万世不变,真奇异啊席方平,他是多么伟大呀!”
      
      。

    注释:

    1.东安:旧府县名“东安”者甚多,此或指山东沂水县南旧东安城。

    2.戆(zhuàng)拙:心直口快而不识利害顾忌。

    3.郤(xì):同“隙”,嫌隙;仇恨。

    4.冥使:阴间的官吏。搒:搒掠、拷打。

    5.朴讷(nè):老实巴交,不会说话。朴,质木无文。讷,口笨。

    6.舍:指躯体。迷信认为肉身是灵魂的宅舍。

    7.少选:同“少旋”;一会儿。

    8.赇(qiú)嘱:犹“贿嘱”。赇,贿赂。

    9.抽笔为词:提笔撰写讼状。词,指讼词。

    10.城隍:迷信传说的守护城池的主神;这里指县邑城隍。早衙:旧时官府的主官,每天上下午坐堂两次,处理政务或案件,叫作“坐衙”。早衙,指上午坐堂问事。

    11.不直席:认为席方平投诉无理。

    12.郡司:府的长官。

    13.复案:重审。案,考察。

    14.不能自舒:谓冤屈无处可伸。舒,伸。

    15.冥王:迷信传说中的阎王。

    16.腹心:心腹之人,贴身的亲信。

    17.道路之口:道路上的传闻。

    18.置词:说话,申辩。

    19.允当:公允,恰当。这里是反语。

    20.灌口二郎:宋朱熹《朱子语录》谓蜀中灌口二郎庙所祀者,当是秦蜀郡守李冰之次子。《西游记》《封神演义》称二郎神为杨戬,疑从李冰次子故事演变而来。为帝勋戚:传说杨戬是玉帝的外甥。勋戚,有功于王业的亲戚。灌口即今四川都江堰。

    21.何用汝呜呼为:哪里用得着你去喊冤。

    22.期(jī)颐之寿:百岁的寿数。《礼记·曲礼》上:“百年日期颐。”

    23.足:据铸雪斋抄本补,原阙。

    24.蹇(jiǎn)缓:行路艰难迟缓。

    25.门阈(yù):门槛。

    26.殇:夭亡。

    27.羽葆:以鸟羽为饰的仪仗。《礼记·杂记》:“匠人执羽葆御柩。”《疏》:“羽葆者,以鸟羽聚于柄头,如盖。”

    28.旛戟:长旛、棨戟等仪仗。旛,长幅下垂的旌旗。戟,即后文所说的“棨戟”,附有套衣的木戟,用作仪仗。横路:遮路。

    29.卤(lǔ)簿:古时帝王或贵官出行时的仪仗队。

    30.前马:仪仗队的前驱。《国语·越语》谓勾践“亲为夫差前马”。注:“前马,前驱,在马前也。”

    31.丰仪瑰玮:丰姿仪态奇伟不凡。

    32.作威福:指当权者专行赏罚,独揽威权。语出《尚书·洪范》:“惟辟作福,惟辟作威。”

    33.缅诉:追诉。

    34.愬(sù):同“诉”,诉冤。

    35.修躯多髯:身材高大,胡须很多。修,长。髯,络腮胡。

    36.槛车:囚车。

    37.对勘:对质审讯。勘,审问。

    38.贪墨:同“贪冒”,谓贪以败官。《说文通训定声》:“墨,又借为冒,左昭十四年传,贪以败官为墨。按,犯而取也!注,不洁之称,失之。”以速官谤:《左传·庄公二十二年》:“敢辱高位,以速官谤。”速,招致。官谤,居官不称职而受到责难。

    39.繁(pán)缨:古时天子、诸侯的马饰,语出《左传·成公二年》。繁,通“鞶”,马腹带。缨,马颈饰。棨戟:有缯衣或涂漆的木戟,用为仪仗。唐制,三品以上官员,得门列棨戟。

    40.品秩:官阶品级。

    41.羊狠狼贪:比喻冥王的凶狠与贪婪。语出《史记·项羽本纪》:“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疆不可使者皆斩之。”很,通“狠”。

    42.“斧敲”三句:意谓层层敲剥、勒索,妇孺的脂膏、骨髓被压榨一空。斲(zhuó),砍削,此借作名词之“凿”。

    43.“鲸吞”三句:意谓鲸吞、鱼食,以强凌弱,细弱小民受害最烈,实堪怜悯。鲸,鲸鲵,喻凶恶之人。《左传·宣公十二年》:“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杜预注:“鲸鲵,大鱼名,以喻不义之人,吞食小国。”

    44.“当掬”二句:意谓当用长江之水,清洗冥王之污肠。指涤刷其罪。西江,西来之江,指长江,语出《庄子·外物》。湔(jiān),清洗。《新五代史·王仁裕传》:“尝梦剖其胃肠,以西江水涤之。”

    45.“即烧”二句:意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冥王也受酷刑。东壁之床:指上文“东墀有铁床”而言,即火床。请君入瓮,比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唐武则天时,酷吏周兴犯罪,武后命来俊臣审理。来俊臣与周兴推事对食,问兴曰:“囚乡不承,当为何法?”兴曰:“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即索瓮,起谓兴曰:“有内状推老兄,请兄入此瓮。”兴叩头伏罪。见《新唐书·周兴传》。

    46.父母之官:封建时代称地方官为“父母官”。指县令。

    47.司上帝牛羊之牧:职掌代替天帝管理人民之事。《孟子·公孙丑》下:“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此用其意,喻地方官吏应解除民困。

    48.“尽瘁”句:意谓应当尽瘁事国,屈己奉公。尽瘁,竭尽心力,《诗·小雅·北山》:“或尽瘁事国。”不辞折腰,指委屈奉公。晋人陶渊明为彭泽令,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见《晋书·陶渊明传》。此化用其意,谓应该屈身奉公。

    49.强项:不低头,喻刚直不阿。东汉董宣为洛阳令,杀湖阳公主恶奴,光武帝大怒,令小黄门挟持董宣向公主叩头谢罪。董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首。光武帝称之为“强项令”。见《后汉书·董宣传》。

    50.上下其鹰鸷之手:意谓枉法作弊,颠倒是非。春秋时,楚国攻郑,穿封戌生俘郑国守将皇颉,而王子围与之争功,请伯州犁裁处。伯州犁叫俘虏本人作证,但却有意偏袒王子围。伯州犁审问皇颉时“上其手”(高举其手)向他暗示王子围地位尊贵;“下其手”(下垂其手)向他暗示穿封戌地位低微。皇颉会意,竟承认自己是被王子围所俘。伯州犁就这样上下其手,使贱者之功被贵者所占。见《左传·襄公二十六年》。鹰鸷,鹰和鸷,都是猛禽,比喻凶狠。

    51.飞扬:意谓任意施展。狙(jú)狯之奸:狡猾的奸谋。

    52.人面而兽心:语出《汉书·匈奴传》。此指品质恶劣,外貌像人,内心狠毒,有如恶兽。

    53.剔髓伐毛:犹言脱胎换骨,涤除污垢,使之改恶从善。原为修道者之言,见《太平广记》卷六引《洞冥记》。此指致死的酷刑。

    54.“所当”二句:意谓罚其转世胎生,但不得为人。

    55.“只宜公门”二句:意谓只有在衙门内洁身向善,或可转世为人。公门,衙门。修行,修身行善,指不枉法害民。落蓐之身,指人身。落蓐,指人的降生。蓐,产蓐。

    56.“何得苦海”二句:意谓怎能在苦深如海的世俗之中,兴风作浪,作孽多端。苦海,佛家语,谓人间烦恼,苦深如海。弥大之孽,天大的罪孽。弥,满,广大。

    57.“飞扬”二句:意谓隶役恣肆蛮横,满面杀气,迫害无辜。狗脸:指隶役的面孔。生六月之霜,谓狗脸布满杀气,将使无辜受冤。相传战国时,邹衍事燕惠王,被人陷害下狱。邹衍在狱仰天而哭,时正炎夏,忽然降霜。见《初学记》二引《淮南子》。

    58.“隳(huī)突”二句:谓隶役狐假虎威,骚扰百姓,使道路侧目。柳宗元《捕蛇者说》:“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隳突,冲撞毁坏。九衢,指四通八达的道路。衢,大路。

    59.肆:滥施。淫成:无节制的威权。

    60.屠伯:宰牲的能手,喻指滥杀的酷吏。《汉书·严延年传》谓严为河南太守,酷刑滥杀,每“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伯,长也。

    61.法场:刑场。

    62.汤镬:汤锅,古代烹囚的刑具。

    63.“金光”二句:意谓贿赂公行,致使官府昏暗不明,公理不彰。金光,喻金钱的魔力。阎摩殿,阎王殿。阴霾,昏暗的浊雾。

    64.“铜臭”二句:意同上句。谓收买官府,遂使阴间世界,暗无天日。铜臭,《释常谈·铜臭》:“将钱买官,谓之铜臭。”枉死城,指地狱。

    65.“馀腥”二句:谓小颔金钱可以役使鬼吏;而巨额金钱则可买通神灵。馀腥,钱的馀臭。大力,指巨额金钱的威力。《太平广记》卷二四三引《幽闲鼓吹》,谓唐张延曾欲平冤狱,“召狱吏严诫之,且曰:‘此狱已久,句日须了。’明旦视亭,案上有一小帖子曰:‘钱三万贯,乞不问此狱。’公大怒,更促之。明日,复见一帖子来曰:‘钱五万贯。’公益怒,令两日须毕。明旦,案上复见帖子曰:‘钱十万贯。’公遂止不问。弟子承间侦之。公曰:‘钱至十万贯,通神矣,无不可回之事。吾恐祸及,不得不受也。’”

    66.籍:没收。

    67.东岳:泰山。迷信传说,东岳泰山之神总管天地人间的生死祸福,并施行赏罚。

    68.纪:古代以十二年为一纪。

    69.微:衰微,败落。

    70.净土:佛教认为西天佛土清净自然,是“极乐世界”,因称为“净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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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松龄(清代)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现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洪山镇蒲家庄人。出生于一个逐渐败落的中小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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