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照翻译:
孤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
我被推举为孝廉的时候,年纪很轻,自认为不是那种隐居深山、有名望的人士,担心被天下人看作平庸无能之辈,所以我想当一个郡的太守,把政务和教化搞好,借此建立自己的名声,让世人都清楚地了解我。
故在济南,始除残去秽,平心选举,违迕诸常侍。
因此,我在济南担任国相时,开始革除弊端,公平地选拔和推荐官吏,这却触犯了朝廷中的权贵。
以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
于是被那些豪强权贵嫉恨,我担心给家族招来灾祸,便借口生病辞官回乡了。
去官之后,年纪尚少,顾视同岁中,年有五十,未名为老。
辞官之后,我年纪还轻,回头看看和我同年被举荐的人中,有的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没有被人称作年老。
内自图之,从此却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与同岁中始举者等耳。
我心里盘算,从现在起,再过二十年,等到天下安定太平了,我才跟同岁中那些刚被举为孝廉的人处于同等地位罢了。
故以四时归乡里,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绝宾客往来之望。
因此我返回家乡,整年不出门,在谯县东面五十里的地方建了一座学社,打算在秋夏读书,冬春打猎,只希望得到一块贫瘠的土地,想终老于荒野、不为人知,断绝与宾客交往的念头。
然不能得如意。
但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后徵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后来我被征召做了都尉,又调任典军校尉,心里又想着为国家讨伐贼寇、立下功劳,希望能被封侯,当个征西将军,死后在墓碑上刻上“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就是我当时的心愿。
而遭值董卓之难,兴举义兵。
然而碰上董卓叛乱,各地纷纷起兵讨伐。
是时合兵能多得耳,然常自损,不欲多之;
那时我完全可以招募更多的兵马,但我却常常裁减,不愿扩充。
所以然者,多兵意盛,与强敌争,倘更为祸始。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兵多了容易骄傲自满,与强敌争斗可能会引发新的祸端。
故汴水之战数千,后还到扬州更募,亦复不过三千人,此其本志有限也。
所以在汴水之战时,我的部下只有几千人,后来到扬州再去招募,也仍然不过三千人,因为我的志向本来就很有限。
后领兖州,破降黄巾三十万众。
后来我担任兖州刺史,击败了黄巾军,收编了三十多万人。
又袁术僭号于九江,下皆称臣,名门曰建号门,衣被皆为天子之制,两妇预争为皇后。
还有袁术在九江盗用皇帝称号,他的手下都向他称臣,城门改名为建号门,衣冠服饰都模仿皇帝制度,两个妻子争着要当皇后。
志计已定,人有劝术使遂即帝位,露布天下,答言“曹公尚在,未可也”。
计划已定,有人劝袁术立刻登基,公开宣布,袁术回答说,“曹公还在,不能这么做。”
后孤讨禽其四将,获其人众,遂使术穷亡解沮,发病而死。
后来我出兵讨伐,擒获了他的四员大将,俘虏了大量部属,致使袁术势穷力尽,最终瓦解崩溃,病死。
及至袁绍据河北,兵势强盛,孤自度势,实不敌之;
等到袁绍占据黄河以北,兵势强盛,我估计自己的力量实在无法与他匹敌;
但计投死为国,以义灭身,足垂于后。
但想到这是为国献身、为正义而牺牲,这样也足以留名后世。
幸而破绍,枭其二子。
幸运的是,我打败了袁绍,还斩了他的两个儿子。
又刘表自以为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却,以观世事,据有当州,孤复定之,遂平天下。
还有刘表,自以为是皇室宗亲,包藏祸心,忽进忽退,观察形势,占据荆州,我又平定了他,才使天下恢复太平。
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
我自己当上了宰相,作为一个臣子已经显贵到了极点,超过了我原来的期望。
今孤言此,若为自大,欲人言尽,故无讳耳。
今天我说这些话,好像显得很自大,其实只是为了消除人们的非议,所以才毫无隐瞒地讲出来。
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假使国家没有我,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称帝,多少人称霸呢!
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之事,恐私心相评,言有不逊之志,妄相忖度,每用耿耿。
可能有些人看到我的势力强大,又不相信天命之事,恐怕会私下议论,说我有夺取帝位的野心,这种胡乱猜测常让我心中不安。
齐桓、晋文所以垂称至今日者,以其兵势广大,犹能奉事周室也。
齐桓公和晋文公之所以名声传颂至今,是因为他们的兵力虽强,却仍能尊重周天子。
《论语》云:“
《论语》说:“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矣。”
周文王虽已取得了三分之二的天下,但仍尊奉殷王朝,他的道德可以说是最崇高的。”
夫能以大事小也。
因为他能以强大的诸侯身份侍奉弱小的天子啊!
昔乐毅走赵,赵王欲与之图燕。
从前燕国的乐毅投奔赵国,赵王想让他图谋攻打燕国。
乐毅伏而垂泣,对曰:“
乐毅跪在地上哭泣,回答说:“
臣事昭王,犹事大王;
我侍奉燕昭王就像侍奉您一样。
臣若获戾,放在他国,没世然后已,不忍谋赵之徒隶,况燕后嗣乎!”
如果我获罪,被放逐到别国,即使死了也不会忍心谋害赵国的百姓,更何况是燕国的后代呢?”
胡亥之杀蒙恬也,恬曰:“
秦二世胡亥要杀蒙恬时,蒙恬说:“
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信于秦三世矣;
从我的祖父、父亲到我,长期受到秦国的信任,已经三代了。
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
现在我领兵三十多万,按势力足够可以背叛朝廷,但我自知即使死也要恪守君臣之义的原因,是不敢辱没先辈的教诲,忘记先王的恩德啊!”
孤每读此二人书,未尝不怆然流涕也。
我每次读到有关这两个人的事迹,没有不感动得流泪的。
孤祖、父以至孤身,皆当亲重之任,可谓见信者矣,以及子桓兄弟,过于三世矣。
从我的祖父、父亲直到我,都是担任皇帝的亲信和重臣,可以说是被信任的,到了曹丕兄弟,已经超过三代了。
孤非徒对诸君说此也,常以语妻妾,皆令深知此意。
我不仅对你们诉说这些,还常常把这些告诉妻妾,让她们深知我的心意。
孤谓之言:“
我告诉她们:“
顾我万年之后,汝曹皆当出嫁,欲令传道我心,使他人皆知之。”
等我死后,你们都应当改嫁,希望能传达我的心愿,让人们都知道。”
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
这些都是发自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所以勤勤恳恳叙心腹者,见周公有《金縢》之书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
我之所以这样勤勤恳恳地讲述这些肺腑之言,是因为看到周公有《金縢》之书可以表明自己的心意,而我担心别人不相信的缘故。
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
但如果我现在放弃所统率的军队,把军权交还朝廷,回到武平侯的封地去,这实在是不行的。
何者?
为什么呢?
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
因为我一旦放弃兵权,就会遭到别人陷害。
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此所不得为也。
既要为子孙考虑,又要顾及到自己一旦失势,国家也会陷入危机,所以我不能只贪图虚名而招致实际的祸患,这就是我不能这样做的原因。
前朝恩封三子为侯,固辞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复以为荣,欲以为外援,为万安计。
以前朝廷降恩封赐我的三个儿子为侯,他们都坚决辞谢不接受,现在我改变了想法,让他们接受下来,并不是为了几次推让才算荣耀,而是考虑到作为外援和安全保障。
孤闻介推之避晋封,申胥之逃楚赏,未尝不舍书而叹,有以自省也。
每当我读到介子推逃避晋文公的封爵,申包胥逃避楚昭王的赏赐,都会放下书本感叹,以此反省自己。
奉国威灵,仗钺征伐,推弱以克强,处小而禽大。
我仰仗着国家的威望,代表天子出征,以弱胜强,以小胜大。
意之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遂荡平天下,不辱主命。
凡是想要办到的事,做起来无不顺利,心里有所考虑的事,实行时无不得到成功,就这样扫平了天下,没有辜负君主的使命。
可谓天助汉室,非人力也。
这可以说是上天在扶助汉家皇室,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啊!
然封兼四县,食户三万,何德堪之!
然而我的封地占有四个县,享受三万户的赋税,我有什么功德配得上这些呢?
江湖未静,不可让位;
现在天下还未安定,我不能让位。
至于邑土,可得而辞。
至于封地,我可以辞退一些。
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少减孤之责也。
现在我把阳夏、柘、苦三县的二万户赋税交还给朝廷,只享受武平县的一万户,姑且以此来平息诽谤和议论,稍微减少人们对我的指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