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照翻译：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
陈胜是阳城人，字涉。
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
吴广是阳夏人，字叔。
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
陈胜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别人一起被雇来耕田，有一天，他停下耕作走到田埂上休息，失落地抱怨了好一会儿，说：“
苟富贵，无相忘。”
如果将来谁富贵了，大家可别忘了彼此啊。”
佣者笑而应曰：“
同伴笑着回答：“
若为佣耕，何富贵也？”
你一个打工的，怎么会有富贵呢？”
陈涉太息曰：“
陈胜长叹一声，说道：“
嗟乎！
唉！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燕雀怎么能理解鸿鹄的志向呢？”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適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
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召贫苦百姓去驻守渔阳，九百人驻扎在大泽乡。
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
陈胜和吴广都被编入这支队伍，担任屯长。
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正赶上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计已经误了期限。
失期，法皆斩。
按照法律，误期的人都得被斩首。
陈胜﹑﹑吴广乃谋曰：“
于是陈胜和吴广商量：“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
现在逃跑也是死，起义也是死。
等死，死国可乎？”
同样是死，不如为国家大事而死，怎么样？”
陈胜曰：“
陈胜说：“
天下苦秦久矣。
天下的百姓被秦朝统治、压迫已经很久了。
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
我听说秦二世是始皇帝的小儿子，不应该继位，应该继位的是公子扶苏。
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
扶苏因为多次劝谏的缘故，被派到外面带兵。
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
现在有人听说他无罪，却被秦二世杀了。
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
老百姓大多知道他贤明，但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
项燕是楚国的大将，屡立战功，又爱护士兵，楚国人都很敬重他。
或以为死，或以为亡。
有人以为他死了，有人以为他逃了。
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现在如果我们假称自己是公子扶苏和项燕的队伍，作为全国的先发力量，应该会有很多人响应。”
吴广以为然。
吴广觉得他说得对。
乃行卜。
于是两人去找人占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
占卜的人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就说：“
足下事皆成，有功。
你们的事情都能成功，可以建功立业。
然足下卜之鬼乎！”
不过，你们把事情向鬼神问过了吗？”
陈胜﹑﹑吴广喜，念鬼，曰：“
陈胜、吴广很高兴，琢磨着卜鬼的事，说：“
此教我先威众耳。”
这是教我们利用鬼神来树立威信啊。”
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
于是他们用丹砂在绸子上写“陈胜王”，塞进别人捕来的鱼肚子里。
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
士兵们买鱼回来煮着吃，发现鱼肚子里的帛书，本来就对这事感到奇怪了。
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
陈胜又暗中派吴广到驻地旁边的丛林神庙里，在夜里提着灯笼，模仿狐狸的叫声喊道：“
大楚兴，陈胜王。”
大楚兴，陈胜王。”
卒皆夜惊恐。
士兵们吓得一夜没睡好。
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第二天，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互相用眼神示意看着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
吴广一向关心士兵，士兵大多愿意听他的差遣。
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
一天，押送戍卒的军官喝醉了，吴广故意多次说要逃跑，激怒那名军官，让他侮辱自己，以此激怒士兵们。
尉果笞广。
果然，那名军官用竹板打吴广。
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
军官拔出剑想杀吴广，吴广跳起来夺过剑杀了他。
陈胜佐之，并杀两尉。
陈胜也帮忙，两人一起杀了两个军官。
召令徒属曰：“
接着，陈胜召集部下，说：“
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
你们遇上大雨，都误了期限，误期按律当斩。
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
即使侥幸免于死刑，去边疆守卫也会有十之六七的人死掉。
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壮士不死则已，要死就该成就大名，王侯将相难道天生就是贵种吗？”
徒属皆曰：“
大家都说：“
敬受命。”
愿听您的号令。”
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
于是他们假称是公子扶苏、项燕的队伍，顺从民心。
袒右，称大楚。
所有人露出右臂作为起义标志，号称“大楚”。
为坛而盟，祭以尉首。
他们在土台上宣誓，用两个军官的头祭天。
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
陈胜自封为将军，吴广任都尉。
攻大泽乡，收而攻蕲。
他们攻打大泽乡，收编义军后进攻蕲县。
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
攻下蕲县后，派符离人葛婴率军攻占蕲县以东的地方。
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
陈胜则继续攻打铚、酂、苦、柘、谯等地，全都攻下来了。
行收兵。
沿途不断吸收新兵。
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
等到达陈县时，已有战车六七百辆，骑兵一千多，士兵几万人。
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
攻陈县时，郡守和县令都不在，只有守丞带兵在城门洞里抵抗。
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
守丞不敌，战败身亡，起义军占领了陈县。
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
几天后，陈胜召集当地的乡官和才俊商议大事。
三老﹑、豪杰皆曰：“
他们都说：“
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
将军您亲自披甲上阵，讨伐残暴无道的秦王朝，恢复楚国的江山，按功劳应当称王。”
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
于是陈胜被拥立为王，对外宣称复兴楚国。
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
这时，各郡县受尽秦朝官吏压迫的百姓纷纷起来惩罚当地官员，杀死他们响应陈胜。
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
陈胜任命吴广为代理王，督率各将领进攻荥阳。
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
同时派陈县人武臣、张耳、陈馀去攻占原赵国的地盘，派汝阴人邓宗攻占九江郡。
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一时间，楚地几千人聚集起义的数不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
葛婴到达东城，立襄强为楚王。
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
后来听说陈胜已自立为王，就杀了襄强，回来报告。
至陈，陈王诛杀葛婴。
一到陈县，陈胜就杀了葛婴。
陈王令魏人周巿北徇魏地。
陈胜命令魏人周市北上攻取原属魏国的地方。
吴广围荥阳。
吴广包围了荥阳。
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
李由任三川郡守，防守荥阳，吴广久攻不下。
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陈胜召集豪杰商量对策，任命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
周文是陈县有名的贤人，曾是项燕军中的占卜官，也在春申君手下做过事，自称精通兵法，陈胜授予他将军印，带兵西征。
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
一路上招募兵马，到达函谷关时，已有战车千辆，士兵几十万，到了戏亭，驻扎了下来。
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
秦王朝派少府章邯赦免骊山服役的罪犯和家奴的儿子，全部调集来对付张楚大军。
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
周文的军队全被打散，周文失败后逃出函谷关，在曹阳停留了两三个月。
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
章邯追击，再次打败他，周文又逃到渑池，坚持了十几天。
章邯击，大破之。
章邯再来攻击，彻底击败了他。
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周文自杀，他的军队也就溃散了。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
武臣到达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做大将军，张耳、召骚任左、右丞相。
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
陈胜知道后非常生气，逮捕并囚禁了武臣等人的家属，打算杀掉他们。
柱国曰：“
上柱国蔡赐说：“
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
秦王朝还没灭亡就杀赵王将相的家属，这等于再造一个秦国敌人。
不如因而立之。”
不如封立他更好些。”
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
于是陈胜派使者去赵国祝贺，同时把武臣等人的家属迁到宫中软禁起来，还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催促赵军速进军函谷关。
赵王将相相与谋曰：“
赵王的将相们商议：“
王王赵，非楚意也。
大王在赵国称王，并非楚国本意。
楚已诛秦，必加兵于赵。
等到楚灭秦后，一定会来攻打赵国。
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派兵西进，而是派人北上攻取原燕国的地盘以扩大我们的领土。
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
赵国南有黄河天险，北有燕、代的广阔土地，楚国即使战胜秦国，也不敢轻易压制赵国。
若楚不胜秦，必重赵。
若楚国不能胜秦，必定会依靠赵国。
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
到时候赵国趁秦国疲敝，就能得志于天下了。”
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赵王认为有道理，于是不向西出兵，而是派原上谷郡卒史韩广领兵北上攻取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
燕国的旧贵族豪杰劝韩广说：“
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
楚国和赵国都已经立了王。
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
燕国虽小，过去也是万辆兵车的国家，希望将军自立为燕王。”
韩广曰：“
韩广答：“
广母在赵，不可。”
我的母亲还在赵国，不行。”
燕人曰：“
燕人说：“
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
赵国正担忧秦和楚，无力限制我们。
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
况且楚国强大，都不敢杀害赵王将相的家属，赵国又怎敢害将军的家人呢？”
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
韩广觉得有道理，于是自立为燕王。
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几个月后，赵国派人护送韩广的母亲和家属来到燕国。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
此时，各地攻城占地的将领数不胜数。
周巿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巿。
周市北上攻城掠地到狄县，狄县人田儋杀掉县令，自立为齐王，凭借齐地反击周市。
巿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
周市的军队溃散，退回魏地，打算立魏王后代宁陵君咎为王。
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
当时咎在陈胜那里，无法回魏地。
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巿为魏王，周巿不肯。
魏地平定后，大家想共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接受。
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
使者五次往返陈胜与周市之间，陈胜终于答应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送他回魏国。
周巿卒为相。
周市最后做了魏国的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
将军田臧等人谋划说：“
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
周文的军队已经溃散，秦军早晚就要来了，我们包围荥阳城久攻不下，秦军一到，一定会大败。
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
不如留下少量部队守住荥阳，其余精锐迎击秦军。
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
如今代理王吴广骄横，不懂用兵权谋，无法与他商量，不杀了他，我们的计划恐怕会被破坏。”
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
于是他们假冒陈胜的命令杀了吴广，把他的头献给陈胜。
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
陈胜派使者赐给田臧楚令尹的大印，任命他为上将军。
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
田臧派部将李归等人驻守荥阳城，自己带精兵西进到敖仓迎击秦军。
与战，田臧死，军破。
双方交战，田臧战死，军队溃散。
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章邯趁机到荥阳城下攻打李归等人，打败了他们，李归等人战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
阳城人邓说率兵驻扎在郏城，被章邯部将击败，邓说率军溃逃到陈县。
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
铚人伍徐率兵驻扎在许县，也被章邯的军队击溃，伍徐的军队都逃到了陈县。
陈王诛邓说。
陈胜杀了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
陈胜刚称王时，陵县人秦嘉、铚县人董緤、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县人丁疾等都单独起兵反秦，围困东海郡守庆在郯城。
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
陈胜派武平君畔为将军，督率郯城下的各路军队。
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
秦嘉拒不接受命令，自立为大司马，讨厌隶属于武平君畔。
告军吏曰：“
他对军吏说：“
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
武平君年轻，不懂军事，不要听他的！”
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接着假托陈胜的命令杀了武平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
章邯打败伍徐后，进攻陈县，陈胜的上柱国房君蔡赐战死。
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
章邯又进攻驻守陈县西面的张贺部队。
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陈胜亲自督战，结果楚军还是战败，张贺阵亡。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
十二月，陈胜退到汝阴，回到下城父时，被车夫庄贾杀害投降秦军。
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胜死后葬在砀县，谥号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陈胜从前的侍臣吕臣组织了一支青巾裹头的“苍头军”，从新阳起兵攻打陈县，攻克后杀掉庄贾，再以陈县为楚都。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
起初，陈胜刚到陈县时，派铚县人宋留领兵平定南阳，再进兵武关。
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
宋留攻占南阳后，传来陈胜被杀的消息，南阳又被秦军夺回。
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
宋留无法进入武关，向东到新蔡，遇到秦军，带着部队投降了。
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军押解宋留到咸阳，将他五马分尸示众。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
秦嘉等人听说陈胜的军队已经溃败，就立景驹为楚王，率兵到方与，准备袭击秦军。
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
派公孙庆出使齐国见齐王田儋，想联合一同进兵。
齐王曰：“
齐王说：“
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
听说陈王战败，生死不明，楚国怎么能不请示我就自立为王呢？”
公孙庆曰：“
公孙庆说：“
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
齐国不请示楚国而立王，楚国为什么要向齐国请示才能立王？
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
况且楚是首先起义反秦的，理应号令天下。”
田儋诛杀公孙庆。
田儋杀掉了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
秦的左右校尉再次进攻陈县并占领了它。
吕将军走，收兵复聚。
将军吕臣失败逃跑后，重新集结兵马。
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
与黥布率领的军队联合，再次攻击秦军，在青波打败了他们，再度以陈县为楚都。
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这时正好项梁立楚怀王的孙子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
陈胜称王总共六个月的时间。
已为王，王陈。
他以陈县为国都。
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
以前一位曾经和他一起给人家耕田的伙计听说他做了王，来到陈县，敲着宫门说：“
吾欲见涉。”
我要见陈涉。”
宫门令欲缚之。
守门的长官要把他绑起来。
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
经他反复解释，才放了他，但仍不肯通报。
陈王出，遮道而呼涉。
等陈胜出门时，他拦路喊陈涉的名字。
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
陈胜听到后召见了他，与他同乘一辆车回宫。
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
走进宫殿，看到殿堂房屋、帷幕帐帘之后，客人说：“
夥颐！
夥颐真多啊！
涉之为王沈沈者！”
陈涉大王的宫殿高大深邃啊！”
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
楚地人把“多”叫“夥”，所以天下流传“夥涉为王”的俗语，就是从陈涉开始的。
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
这客人在宫中越来越随便，常常讲陈涉过去的旧事。
或说陈王曰：“
有人对陈胜说：“
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
您的客人愚昧无知，专门胡说八道，有损您的威严。”
陈王斩之。
陈胜就把来客杀了。
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
从此以后，陈胜的老朋友都自动离去，不再亲近他了。
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
陈胜任命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专门督察群臣的过失。
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
将领们攻占地方回到陈县，稍不服从命令就被抓起来治罪。
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
凡是他俩不喜欢的人，一旦有错，不交给司法官审理，就擅自惩治。
陈王信用之。
陈胜却很信任他们。
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将领们因此不再亲近依附他了，这就是陈胜失败的原因。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
陈胜虽然死了，但他所封立派遣的侯王将相最终灭掉了秦王朝，这是因为陈涉首先起义反秦的结果。
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汉高祖时，在砀县安置了三十户人家为陈涉看守坟墓，到汉武帝时仍按时祭祀他。
褚先生曰：
褚少孙先生说：
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
地形险阻是用来固守的；
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
武器装备和法制规章是用来统治国家的。
犹未足恃也。
但这些还不是最可靠的。
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
先王以仁义道德为治国的根本，把巩固边塞、制定法律条文看成枝叶，难道不是这样吗？
吾闻贾生之称曰：
我曾听贾谊的文章说：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秦孝公占据崤山和函谷的险固地势，拥有整个雍州地区，君臣牢固把守，随时窥视周王朝的政权，大有席卷天下、囊括四海的心气儿。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
在这个时候，商鞅辅佐秦孝公，对内建立法令制度，致力于耕织，整治攻守的武器。
外连衡而斗诸侯。
对外用连横策略让诸侯互相争斗。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于是秦国毫不费力地取得了黄河以西的大片土地。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秦孝公死后，惠文王、武王、昭襄王继承了他的事业，遵循先人的策略，向南夺取汉中，向西南夺取巴蜀，向东割得肥沃的土地，向北夺得冲要险阻的郡邑。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诸侯因此恐惧惊慌，结盟削弱秦国，不惜珍贵的财宝和富饶的土地，招纳天下人才，实行合纵缔结盟约，互相支援。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这时，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
这四位公子，英明智慧且忠诚信义，宽宏厚道且爱惜人才，尊重贤者且器重士人，他们约定实行合纵抗秦，破坏秦国的连横策略，联合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等国的人士。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于是六国的人才，如宁越、徐尚、苏秦、杜赫替他们策划，齐明、周最、陈轸、邵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沟通意见，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统率军队。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诸侯们用相当于秦国十倍的土地，百万大军，攻打函谷关进击秦国。
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
秦国开关迎敌，九国的军队反而逃跑不敢前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秦国没有耗费一个箭头，天下的诸侯却已经疲惫不堪了。
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
于是合纵解散，盟约破裂，各自争相割地贿赂秦国。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
秦国有充足的力量利用诸侯的弱点，追赶败逃的敌人，杀得他们横尸百万，流的血把盾牌都漂浮起来；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趁着有利形势分割土地山河。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强国请求臣服，弱国前来朝拜称臣了。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延续到孝文王、庄襄王时，他们在位的时间短暂，国家没什么大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到了秦始皇，他发扬六代传下来的功业，像驾车似的挥动长鞭驾御各诸侯国，吞并东周和西周两个小国，灭亡六国诸侯，登上帝位控制天下，手持刑杖鞭笞天下的人民，声威震慑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向南夺取百越的土地，设为桂林郡和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百越的君长们低着头，用绳子拴住脖子投降，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秦王朝的下级官吏掌握。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派蒙恬到北方修筑万里长城，作为边疆屏障防守，把匈奴向北驱赶了七百多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马，士兵也不敢搭弓报仇。
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废除先王的治国之道，焚烧诸子百家的著作，使老百姓愚昧无知；
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毁坏各地的名城，杀戮豪杰，收集天下的武器集中到咸阳，熔化刀剑和箭头，铸成十二个金属人像，削弱天下人民的反抗力量。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
然后依凭华山当作城墙，凭借黄河作为护城河，依据亿丈高的华山，临守深险莫测的黄河，作为守卫的险要之地。
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
良将拿着强弓，防守冲要的地方。
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可靠的大臣带领精干的士兵，摆列锋利的武器，严厉盘查过往行人。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天下已经平定，秦始皇心中自以为关中的坚固，是千里金城，可以作为子子孙孙万世当皇帝的基业了。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秦始皇死后，他的余威还震慑着远方。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
然而陈涉是一个用破瓮作窗户、用草绳拴门轴的穷苦人家的子弟，是耕田的人，是供人役使的人，是被征发戍守边境的人。
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
他的才能比不上一般人，既没有孔子、墨子那样的贤明，也没有陶朱、猗顿那样的富有。
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
置身在戍卒的行列之中，兴起在乡野之间，带领着疲乏散乱的戍卒，统率几百个人，转身攻打秦国，砍下木棍做武器，高举竹竿为旗帜，天下的人就像风云那样迅速汇集起来，像回响那样应声而起，挑着粮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崤山函谷关以东的英雄豪杰一齐起来，就把秦王朝推翻了。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再说，秦王朝的天下并没有缩小削弱，雍州的土地，崤山函谷关的险要坚固，还像从前一样。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
陈涉的地位，并不比齐、楚、燕、赵、韩、宋、卫、中山的国君尊贵；
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
锄耙戟柄，并不比钩戟长矛锋利；
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
被征发戍守边地的民众，并不比九国的军队强大；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深谋远虑，行军与指挥作战的本领，也比不上先前六国的那些才智之士。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
但是成功失败完全不同，功业完全相反，这是什么原因呢？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假使拿崤山、函谷关以东各国诸侯来跟陈涉量长短，比大小，比较权威，衡量实力，简直不能同年而语，相提并论。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而秦国当初凭借很小的地方，发展为有万辆兵车的强国，进而控制了其它八州，使来与它地位相同的诸侯国都来朝拜称臣，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
然后把天地四方当作家，把崤山、函谷关当作宫墙。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可是陈涉一个人首倡起义，秦王朝的七代宗庙就被毁坏，连秦王子婴也死在别人手中，被天下的人所讥笑，这是什么原因呢？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这是因为不施行仁政，而攻取天下和后来防守天下的形势是不同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