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之家 访问手机版

《列子·仲尼》的原文打印版、对照翻译列子

《列子·仲尼》由列子创作

原文:

列子·仲尼

先秦-列子

  仲尼闲居,子贡入侍,而有忧色。子贡不敢问,出告颜回。
  颜回援琴而歌。孔子闻之,果召回入,问曰:“若奚独乐?”
  回曰:“夫子奚独忧?”
  孔子曰:“先言尔志。”
  曰:“吾昔闻之夫子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回所以乐也。”
  孔子愀然有间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尔,请以今言为正也。汝徒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也。今告若其实:修一身,任穷达,知去来之非我,亡变乱于心虑,尔之所谓乐天知命之无忧也。曩吾修《诗》、《书》,正礼乐,将以治天下,遗来世;非但修一身,治鲁国而已。而鲁之君臣日失其序,仁义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国与当年,其如天下与来世矣?吾始知《诗》、《书》、礼乐无救于治乱,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乐天知命者之所忧。虽然,吾得之矣。夫乐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谓乐知也。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诗》、《书》、礼乐,何弃之有?革之何为?”
  颜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
  出告子贡。子贡茫然自失,归家淫思七日,不寝不食,以至骨立。颜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门,弦歌诵书,终身不辍。
  陈大夫聘鲁,私见叔孙氏。叔孙氏曰:“吾国有圣人。”曰:“非孔丘邪?”曰:“是也。”“何以知其圣乎?”叔孙氏曰:“吾常闻之颜回,曰:‘孔丘能废心而用形。’”陈大夫曰:“吾国亦有圣人,子弗知乎?”曰:“圣人孰谓?”曰:“老聃之弟子有亢仓子者,得聃之道,能以耳视而目听。”鲁侯闻之大惊,使上卿厚礼而致之。亢仓子应聘而至。鲁侯卑辞请问之。亢仓子曰:“传之者妄。我能视听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鲁侯曰:“此增异矣。其道奈何?寡人终愿闻之。”亢仓子曰:“我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来干我者,我必知之。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觉,心腹六藏之所知,其自知而已矣。”鲁侯大悦。他日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欤?”孔子曰:“圣则丘何敢,然则丘博学多识者也。”商太宰曰:“三王圣者欤?”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曰:“五帝圣者欤?”孔子曰:“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曰:“三皇圣者欤?”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商太宰大骇,曰:“然则孰者为圣?”孔子动容有间,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真为圣欤?真不圣欤?”商太宰嘿然心计曰:“孔丘欺我哉!”
  子夏问孔子曰:“颜回之为人奚若?”子曰:“回之仁贤于丘也。”曰:“子贡之为人奚若?”子曰:“赐之辩贤于丘也。”曰:“子路之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贤于丘也。”曰:“子张之为人奚若?”子曰:“师之庄贤于丘也。”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子者何为事夫子?”曰:“居!吾语汝。夫回能仁而不能反,赐能辩而不能讷,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四子之有以易吾,吾弗许也。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贰也。”
  子列子既师壶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从之处者,日数而不及。虽然,子列子亦微焉。朝朝相与辩,无不闻。而与南郭子连墙二十年,不相谒请;相遇于道,目若不相见者。门之徒役以为子列子与南郭子有敌不疑。
  有自楚来者,问子列子曰:“先生与南郭子奚敌?”
  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虚,耳无闻,目无见,口无言,心无知,形无惕。往将奚为?虽然,试与汝偕往。”
  阅弟子四十人同行。见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可与接。顾视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可与群。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与言,衎衎然若专直而在雄者。子列子之徒骇之。反舍,咸有疑色。
  子列子曰:“得意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用无言为言亦言,无知为知亦知。无言与不言,无知与不知,亦言亦知。亦无所不言,亦无所不知;亦无所言,亦无所知。如斯而已。汝奚妄骇哉?”
  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五年之后,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更无是非;从口之所言,更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外内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不同。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则理无所隐矣。
  初,子列子好游。壶丘子曰:“御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所玩无故。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其所变。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
  壶丘子曰:“御寇之游固与人同欤,而曰固与人异欤?凡所见,亦恒见其变。玩彼物之无故,不知我亦无故。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
  于是列子终身不出,自以为不知游。
  壶丘子曰:“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适;至观者,不知所眂。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观矣,是我之所谓游,是我之所谓观也。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龙叔谓文挚曰:“子之术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挚曰:“唯命所听。然先言子所病之证。”
  龙叔曰:“吾乡誉不以为荣,国毁不以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忧;视生如死;视富如贫;视人如豕;视吾如人。处吾之家,如逆旅之舍;观吾之乡,如戎蛮之国。凡此众疾,爵赏不能劝,刑罚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乐不能移。固不可事国君,交亲友,御妻子,制仆隶。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
  文挚乃命龙叔背明而立,文挚自后向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见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虚矣。几圣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达。今以圣智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浅术所能已也。”
  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由生而亡,不幸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由死而死,故虽未终而自亡者,亦常也。由死而生,幸也。故无用而生谓之道,用道得终谓之常;有所用而死者亦谓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谓之常。
  季梁之死,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之死,杨朱抚其尸而哭。隶人之生,隶人之死,众人且歌,众人且哭。
  目将眇者,先睹秋毫;耳将聋者,先闻蚋飞;口将爽者,先辨淄、渑;鼻将窒者,先觉焦朽;体将僵者,先亟犇佚;心将迷者,先识是非:故物不至者则不反。
  郑之圃泽多贤,东里多才。圃泽之役有伯丰子者,行过东里,遇邓析。邓析顾其徒而笑曰:“为若舞彼来者,奚若?”其徒曰:“所愿知也。”
  邓析谓伯丰子曰:“汝知养养之义乎?受人养而不能自养者,犬豕之类也;养物而物为我用者,人之力也。使汝之徒食而饱,衣而息,执政之功也。长幼群聚而为牢藉庖厨之物,奚异犬豕之类乎?”伯丰子不应。
  伯丰子之从者越次而进曰:“大夫不闻齐鲁之多机乎?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声乐者,有善治书数者,有善治军旅者,有善治宗庙者,群才备也。而无相位者,无能相使者。而位之者无知,使之者无能,而知之与能为之使焉。执政者,乃吾之所使,子奚矜焉?”邓析无以应,目其徒而退。
  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堂谿公言之于周宣王,王备礼以聘之。公仪伯至,观形,懦夫也。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王作色曰:“吾之力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而力闻天下,何也?”
  公仪伯长息退席,曰:“善哉王之问也!臣敢以实对。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于天下,而六亲不知;以未尝用其力故也。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欲见其所不见,视人所不窥;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为。故学视者先见舆薪,学听者先闻撞钟。夫有易于内者无难于外。于外无难,故名不出其一家。’今臣之名闻于诸侯,是臣违师之教,显臣之能者也。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不犹愈于负其力者乎?”
  中山公子牟者,魏国之贤公子也。好与贤人游,不恤国事,而悦赵人公孙龙。乐正子舆之徒笑之。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悦公孙龙也?”子舆曰:“公孙龙之为人也,行无师,学无友,佞给而不中,漫衍而无家,好怪而妄言。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与韩檀等肄之。”公子牟变容曰:“何子状公孙龙之过欤?请闻其实。”
  子舆曰:“吾笑龙之诒孔穿,言‘善射者能令后镞中前括,发发相及,矢矢相属;前矢造准而无绝落,后矢之括犹衔弦,视之若一焉。’孔穿骇之。龙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弟子曰鸿超,怒其妻而怖之。引乌号之弓,綦卫之箭,射其目。矢来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尘不扬。’是岂智者之言与?”
  公子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晓。后镞中前括,钧后于前。矢注眸子而眶不睫,尽矢之势也。子何疑焉?”乐正子舆曰:“子,龙之徒,焉得不饰其阙?吾又言其尤者。龙诳魏王曰:‘有意不心。有指不至。有物不尽。有影不移。发引千钧。白马非马。孤犊未尝有母。’其负类反伦,不可胜言也。”公子牟曰:“子不谕至言而以为尤也,尤其在子矣。夫无意则心同。无指则皆至。尽物者常有。影不移者,说在改也。发引千钧,势至等也。白马非马,形名离也。孤犊未尝有母,非孤犊也。”乐正子舆曰:“子以公孙龙之鸣皆条也。设令发于馀窍,子亦将承之。”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请待馀日,更谒子论。”
  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亿兆之愿戴己欤,不愿戴己欤?顾问左右,左右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尧喜问曰:“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我闻之大夫。”问大夫。大夫曰:“古诗也。”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
  关尹喜曰:“在己无居,形物其箸。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故其道若物者也。物自违道,道不违物。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欲若道而用视听形智以求之,弗当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用之弥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亦非有心者所能得远,亦非无心者所能得近。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知而亡情,能而不为,真知真能也。发无知,何能情?发不能,何能为?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
  

说明:古文之家的工作重心是对古诗文进行校对并注音,我们所提供的译文、注释均来自互联网收集聚合,仅供参考,文章所涉及的字、词发音请以拼音版作为主要参考。
    对照翻译:

      仲尼闲居,子贡入侍,而有忧色。
      孔子在家中闲坐着,子贡进来侍奉他,见他面带愁容。
    子贡不敢问,出告颜回。
    子贡不敢询问,出来告诉颜回。
      颜回援琴而歌。
      颜回便弹琴边唱歌。
    孔子闻之,果召回入,问曰:“
    孔子听到了琴声,果然把颜回叫了进去,问道:“
    若奚独乐?”
    你为什么独自快乐?”
      回曰:“
      颜回说:“
    夫子奚独忧?”
    老师为什么独自忧愁?”
      孔子曰:“
      孔子说:“
    先言尔志。”
    先说说你的想法。”
      曰:“
      颜回说:
    吾昔闻之夫子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回所以乐也。””
    我过去听老师说,‘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规律,所以就没有优愁,’这就是我快乐的原因。”
      孔子愀然有间曰:“
      孔子的脸色变得凄然,过了一会说:“
    有是言哉?
    有这话吗?
    汝之意失矣。
    你理解错了。
    此吾昔日之言尔,请以今言为正也。
    这是我过去的话,让我现在来为你纠正吧。
    汝徒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也。
    你只知道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而没有忧愁的一面,却不知道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有很多忧愁的另一面。
    今告若其实:
    现在告诉你关于这个问题的正确看法:
    修一身,任穷达,知去来之非我,亡变乱于心虑,尔之所谓乐天知命之无忧也。
    修养自身,听任命运的穷困与富贵,懂得生死都不由我自己,因而心虑不会被外界改变和扰乱,这就是你所说的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而没有忧愁的一面。
    曩吾修《诗》、《书》,正礼乐,将以治天下,遗来世;
    过去我整理《诗经》、《尚书》,订正礼制与乐律,准备以此治理天下,流传后世。
    非但修一身,治鲁国而已。
    并不是只修养自身、治理鲁国就满足了。
    而鲁之君臣日失其序,仁义益衰,情性益薄。
    而鲁国的国君和大臣一天比一天丧失秩序,仁义道德一天天衰败,人情善性一天天刻薄。
    此道不行一国与当年,其如天下与来世矣?
    这个学说在一个国家的今天还行不通,又能对整个天下与后世怎样呢?
    吾始知《诗》、《书》、礼乐无救于治乱,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
    我这才知道《诗经》、《尚书》、礼制乐律对于治理乱世没有什么作用,但却不知道改革它的方法。
    此乐天知命者之所忧。
    这就是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的人所忧愁的事情。
    虽然,吾得之矣。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明白了一些。
    夫乐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谓乐知也。
    我们所说的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
    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
    并不是古人所说的乐于顺应自然、懂得命运。
    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
    没有乐,没有知,才是真正的乐,真正的知,所以没有不快乐的事,没有不知道的事,没有不忧愁的事,没有不能做的事。
    《诗》、《书》、礼乐,何弃之有?
    《诗经》、《尚书》、礼制乐律,又丧失了什么呢?
    革之何为?”
    又为什么要改革它呢?”
      颜回北面拜手,曰:“
      颜回面向北拱手作揖说:“
    回亦得之矣。”
    我也明白了。”
      出告子贡。
      他出来告诉了子贡。
    子贡茫然自失,归家淫思七日,不寝不食,以至骨立。
    子贡茫然不知所措,回家深思了七天,不睡不吃,弄得自己瘦骨嶙峋。
    颜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门,弦歌诵书,终身不辍。
    颜回又去开导他,然后才回到孔子门下,弹琴唱歌,诵读诗书,一生都不曾停止过。
      陈大夫聘鲁,私见叔孙氏。
      陈国的一名大夫被派到鲁国去访问,私下去会见了叔孙氏。”
    叔孙氏曰:“
    叔孙氏:“
    吾国有圣人。”
    我国有一位圣人。”
    曰:“
    陈国大夫问,“不就是孔丘吗?”
    非孔丘邪?”
    叔孙氏说:“
    曰:“
    是的。”
    是也。”
    陈国大夫问:“
    “何以知其圣乎?”
    怎么知道他是圣人呢?”
    叔孙氏曰:“
    叔孙氏说:“
    吾常闻之颜回,曰:
    我经常听颜回说:
    ‘孔丘能废心而用形。
    ‘孔丘能放弃心灵而只用形体。’
    ”陈大夫曰:“’
    ”陈国大夫说:“
    吾国亦有圣人,子弗知乎?”
    我国也有一位圣人,您不知道吗?”
    曰:“
    叔孙氏问:“
    圣人孰谓?”
    圣人是谁?”
    曰:“
    陈国大夫说:“
    老聃之弟子有亢仓子者,得聃之道,能以耳视而目听。”
    老聃的弟子中有个叫亢仓子的人,学到了老聃的道术,能用耳朵看东西,用眼睛听声音。”
    鲁侯闻之大惊,使上卿厚礼而致之。
    鲁侯听到此事大为惊异,派遣上卿用丰厚的礼物去邀请他。
    亢仓子应聘而至。
    亢仓子应邀来到鲁国。
    鲁侯卑辞请问之。
    鲁侯谦虚地向他请教。
    亢仓子曰:“
    亢仓子说:“
    传之者妄。
    传话的人说错了。
    我能视听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
    我能不用耳朵听,不用眼睛看,但却不能变换耳朵眼睛原来的功能。”
    鲁侯曰:“
    鲁侯说:“
    此增异矣。
    这就更奇怪了。
    其道奈何?
    那么你的道术是什么样的呢?
    寡人终愿闻之。”
    我很想听听。”
    亢仓子曰:“
    亢仓子说:“
    我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
    我的形体与心相合,心智契合于元气,元气契合于精神,精神契合于虚空。
    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来干我者,我必知之。
    那些极细微的形物,极轻微的音响,即使远在八方荒蛮之地以外,或是近迫于眉睫之内,凡是来干扰我的,我必定都明了。
    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觉,心腹六藏之所知,其自知而已矣。”
    竟不知道是我的七窍、四肢察觉到它们,还是心腹六脏感知到它们,自然而然地知道罢了。”
    鲁侯大悦。
    鲁侯十分高兴。
    他日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过了些天把这事告诉了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商太宰见孔子,曰:“
      宋国的太宰去见孔子,问:“
    丘圣者欤?”
    你是圣人吗?”
    孔子曰:“
    孔子说:“
    圣则丘何敢,然则丘博学多识者也。”
    我哪敢当圣人,我不过是个博学多识的人。”
    商太宰曰:“
    宋国太宰问:“
    三王圣者欤?”
    三王是圣人吗?”
    孔子曰:“
    孔子说:“
    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
    三王是善于使用智力和勇力的人,至于是不是圣人我就不知道了。”
    曰:“
    又问:“
    五帝圣者欤?”
    五帝是圣人吗?”
    孔子曰:“
    孔子说:“
    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
    五帝是善于推行仁义道德的人,至于是不是圣人我也不知道。”
    曰:“
    又问:“
    三皇圣者欤?”
    三皇是圣人吗?”
    孔子曰:“
    孔子说:“
    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
    三皇是善于顺应时势的人,是不是圣人我不知道。”
    商太宰大骇,曰:“
    宋国太宰大为惊骇,说:“
    然则孰者为圣?”
    那么谁是圣人呢?”
    孔子动容有间,曰:“
    孔子的脸色一时有些变化,然后说:“
    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西方的人中有一位圣人,不治理国家而国家不乱,不说话而使人自然信服,不教化而政令自然实行,伟大而宽广啊,百姓不知怎么称赞他才好。
    丘疑其为圣。
    我怀疑他是圣人。
    弗知真为圣欤?
    不知道真的是圣人呢?
    真不圣欤?”
    真的不是圣人呢?”
    商太宰嘿然心计曰:“
    宋国太宰默默地在心中计议说:“
    孔丘欺我哉!”
    孔子在欺哄我啊!”
      子夏问孔子曰:“
      子夏问孔子说:“
    颜回之为人奚若?”
    颜回的为人怎样?”
    子曰:“
    孔子说:“
    回之仁贤于丘也。”
    颜回的仁慈之心胜过我。”
    曰:“
    又问:“
    子贡之为人奚若?”
    子贡的为人怎样?”
    子曰:“
    孔子说:“
    赐之辩贤于丘也。”
    端木赐的辩才胜过我。”
    曰:“
    又问:“
    子路之为人奚若?”
    子路的为人怎样?”
    子曰:“
    孔子说:“
    由之勇贤于丘也。”
    仲由的英勇胜过我。”
    曰:“
    又问:“
    子张之为人奚若?”
    子张的为人怎么样?”
    子曰:“
    孔子说:“
    师之庄贤于丘也。”
    颛孙师的庄重严肃胜过我。”
    子夏避席而问曰:“
    子夏离开座位问道:“
    然则四子者何为事夫子?”
    那么这四个人为什么要来做您的学生呢?”
    曰:“
    孔子说:“
    居!
    坐下!
    吾语汝。
    我告诉你。
    夫回能仁而不能反,赐能辩而不能讷,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
    颜回能仁慈却不能狠心,端木赐能辩论却不能沉默,仲由能勇敢却不能怯弱,颛孙师能庄重却不能随和。
    兼四子之有以易吾,吾弗许也。
    把四人的长处合起来交换我的长处,我也是不干的。
    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贰也。”
    这就是他们拜我为师而不三心二意的原因。”
      子列子既师壶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
      列子拜壶丘子林为师,以伯昏瞀人为友,然后居住在城南边上。
    从之处者,日数而不及。
    跟列子相交往的,数也数不过来。
    虽然,子列子亦微焉。
    即使这样,列子也不夸耀自大。
    朝朝相与辩,无不闻。
    他们天天地一起讨论问题,远近没有不知道的。
    而与南郭子连墙二十年,不相谒请;
    而与南郭子隔墙为邻二十年,却从不互相拜访来往。
    相遇于道,目若不相见者。
    在路上相遇时,也像没有看见对方一样。
    门之徒役以为子列子与南郭子有敌不疑。
    门下的弟子和仆役都以为列子与南郭子有仇,一点不怀疑。
      有自楚来者,问子列子曰:“
      有一个从楚国来的人,问列子说:“
    先生与南郭子奚敌?”
    先生与南郭子为什么互相敌视?”
      子列子曰:“
      列子说:“
    南郭子貌充心虚,耳无闻,目无见,口无言,心无知,形无惕。
    南郭子形貌充实而心灵空虚,耳朵不听,眼睛不看,口无所言,心灵没有知觉,形体没有变动。
    往将奚为?
    去拜访他又能干什么呢?
    虽然,试与汝偕往。”
    尽管如此,我姑且和你一起去一趟看看吧。”
      阅弟子四十人同行。
      于是列子选了四十个弟子同行。
    见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可与接。
    见到南郭子,果然像泥塑的土雕,无法与他交流。
    顾视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可与群。
    他回头看看列子,精神与形体已不在一起,也不能同他谈论了。
    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与言,衎衎然若专直而在雄者。
    没有一会儿,南郭子指着列子弟子末行一人,和他谈话,从容果断仿佛专为辩论求胜一般。
    子列子之徒骇之。
    列子的门徒们对此感到十分惊骇。
    反舍,咸有疑色。
    回到列子家,脸上都还挂着疑惧的神色。
      子列子曰:“
      列子说:“
    得意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
    领会真意的人无须言说,什么都知道的人也无须言说。
    用无言为言亦言,无知为知亦知。
    以无言为言也是一种言,以无知为知也是一种知。
    无言与不言,无知与不知,亦言亦知。
    应当以无言为不言,以无知为不知,这样,也说了,也知了。
    亦无所不言,亦无所不知;
    也是无所不说,也是无所不知。
    亦无所言,亦无所知。
    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斯而已。
    像这样就行了。
    汝奚妄骇哉?”
    你们为什么要胡乱惊讶呢?”
      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
      列子在学习道术的时候,三年之后,心中不敢计较是与非,嘴上不敢谈论利害,然后才得到老商的斜看一眼。
    五年之后,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颜而笑。
    五年之后,心中比学道前更多地计较是与非,嘴上更多地谈论利与害,然后老商才开始放松脸面笑了笑。
    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更无是非;
    七年之后,顺从心灵去计较,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是与非;
    从口之所言,更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
    顺从口舌去谈论,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利与害,老师这才叫我和他坐在一块席子上。
    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外内进矣。
    九年之后,放纵心灵去计较,放纵口舌去谈论,但所计较与谈论的也不知道是我的是非利害呢,也不知道是别人的是非利害呢,身外身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不同。
    从此以后,眼睛就像耳朵一样,耳朵就像鼻子一样,鼻子就像嘴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了。
    心凝形释,骨肉都融;
    心灵凝聚,形体消失,骨肉全都融化了;
    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
    感觉不到身体倚靠着什么,两脚踩着什么,心灵想着什么,言论包藏着什么。
    如斯而已。
    不过如此而已。
    则理无所隐矣。
    于是一切道理也就不能对他隐瞒了。
      初,子列子好游。
      早些时候,列子很喜欢外出游览。
    壶丘子曰:“
    壶丘子说:“
    御寇好游,游何所好?”
    御寇喜欢游览,游览有什么可喜欢的呢?”
    列子曰:“
    列子说:“
    游之乐所玩无故。
    游览的快乐,是因为所欣赏的东西没有陈旧的。
    人之游也,观其所见;
    别人游览,欣赏的是所见到的东西;
    我之游也,观其所变。
    我游览,欣赏的是事物的变化。
    游乎游乎!
    游览啊游览啊!
    未有能辨其游者。”
    没有人能分辨不同的游览方法。”
      壶丘子曰:“
      壶丘子说:“
    御寇之游固与人同欤,而曰固与人异欤?
    御寇的游览本来就与别人一样,为什么却说与人不同吗?
    凡所见,亦恒见其变。
    凡是见到的东西,也常常能从中见到它们的变化。
    玩彼物之无故,不知我亦无故。
    你只知道欣赏外物的变化,却不知道自身也在不停地变化之中。
    务外游,不知务内观。
    你只知道赏玩外物的更新变化,却不知道自身也在更新变化,致力于游览外部世界,却不懂得观察自己的内心。
    外游者,求备于物;
    向外游览,就会要求外物的完备;
    内观者,取足于身。
    反观内心,则能从自身获取充实完美。
    取足于身,游之至也;
    从自身获取完美,是游的最高境界;
    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
    向外物要求完备,是不够理想的游览境界。”
      于是列子终身不出,自以为不知游。
      从此列子终身不再外出,自己认为不懂得游览。
      壶丘子曰:“
      壶丘子说:“
    游其至乎!
    这才是游览的最高境界啊!
    至游者,不知所适;
    最高境界的游览就是不知道去往何处。
    至观者,不知所眂。
    最高的观赏就是不知道观看的是什么。
    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观矣,是我之所谓游,是我之所谓观也。
    任何地方都游览了,任何事物都欣赏了,这才是我所谓的游览,才是我所谓的观赏。
    故曰:
    所以我说:
    游其至矣乎!
    这样的游览才到达最高境界了啊!
    游其至矣乎!”
    这样的游览才到达最高境界了啊!”
      龙叔谓文挚曰:“
      龙叔对文挚说:“
    子之术微矣。
    您的医术十分精湛了。
    吾有疾,子能已乎?”
    我有病,您能治好吗?”
    文挚曰:“
    文挚说:“
    唯命所听。
    一切听从您的命令。
    然先言子所病之证。”
    不过请先讲讲您的病症吧。”
      龙叔曰:“
      龙叔说:“
    吾乡誉不以为荣,国毁不以为辱;
    全乡人赞誉我,我不以为光荣,全国人毁谤我,我不以为耻辱;
    得而不喜,失而弗忧;
    得到了并不喜欢,丧失了也不觉得忧愁;
    视生如死;
    看待生存如同死亡;
    视富如贫;
    看待富贵如同贫贱;
    视人如豕;
    看待人如同猪;
    视吾如人。
    看待自己如同别人。
    处吾之家,如逆旅之舍;
    住在自己家中,像是住在旅馆;
    观吾之乡,如戎蛮之国。
    看自己的家乡,像是西戎南蛮之国。
    凡此众疾,爵赏不能劝,刑罚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乐不能移。
    所有这些病,爵位赏赐不能劝慰,严刑惩罚不能威胁,盛衰利害不能改变,悲哀快乐不能动摇。
    固不可事国君,交亲友,御妻子,制仆隶。
    我这样做自然不能辅佐国君,交结亲友,管教妻子儿女,控制奴仆臣隶。
    此奚疾哉?
    这是什么病呢?
    奚方能已之乎?”
    什么药方能治好它呢?”
      文挚乃命龙叔背明而立,文挚自后向明而望之,既而曰:“
      文挚于是叫龙叔背着光站着,文挚从暗处向明处看他,过了一会儿说:“
    嘻!
    唉!
    吾见子之心矣:
    我看到你的心了。
    方寸之地虚矣。
    你的心已经空虚了。
    几圣人也!
    差不多已是圣人了!
    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达。
    您的心窍中,六窍流通,只有一窍尚未通达。
    今以圣智为疾者,或由此乎!
    现在您把圣人的心智当作疾病,大约就是这个原因吧!
    非吾浅术所能已也。”
    并不是我浅薄的医术所能治愈的。”
      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
      无所凭借而永远存在的,是道。
    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
    依照生存之道而生存,所以即使生命终结了,为生之道也不会灭亡,这是常理。
    由生而亡,不幸也。
    依照生存之道应该活着却死去的,是不幸。
    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
    有所凭借而最终死去,也是道。
    由死而死,故虽未终而自亡者,亦常也。
    依照死亡之道而死去,所以即使生命没有终结而自行消亡的,也是常理。
    由死而生,幸也。
    依照死亡之道应当死去却活着的,是侥幸。
    故无用而生谓之道,用道得终谓之常;
    所以无所依凭而生存的称作道,依照大道而生命得以终结的称作常理;
    有所用而死者亦谓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谓之常。
    有所凭借而死去的也称作道,依照大道而得以死去的也称为常理。
      季梁之死,杨朱望其门而歌。
      季梁去世,杨朱望其门而歌。
    随梧之死,杨朱抚其尸而哭。
    随梧去世,杨朱抚摩着他的尸体哭泣。
    隶人之生,隶人之死,众人且歌,众人且哭。
    普通人出生了,大家便唱歌,普通人死亡了,大家便哭泣。
      目将眇者,先睹秋毫;
      眼睛即将失明的人,反而能看清细微的毫毛;
    耳将聋者,先闻蚋飞;
    耳朵将要聋的人,反而能先听见蚊子飞舞的声音;
    口将爽者,先辨淄、渑;
    口舌将要失去味觉的人,反而能先辨出淄渑两水滋味的差别;
    鼻将窒者,先觉焦朽;
    鼻子将要失去嗅觉的人,反而能先闻到烧焦的气味;
    体将僵者,先亟犇佚;
    身体将要僵硬的人,反而能轻快地奔逸;
    心将迷者,先识是非:
    心灵将要糊涂的人,反而先识别是非:
    故物不至者则不反。
    所以事物不发展到极点,是不会走向反面的。
      郑之圃泽多贤,东里多才。
      郑国的圃泽有很多贤能之人,东里有很多才智之士。
    圃泽之役有伯丰子者,行过东里,遇邓析。
    圃泽有个学者叫伯丰子的,路过东里,碰到了邓析。
    邓析顾其徒而笑曰:“
    邓析回头对自己的弟子笑了笑说:“
    为若舞彼来者,奚若?”
    我为你们戏弄他一下,看那个过来的人怎么办?”
    其徒曰:“
    邓析的弟子们说:“
    所愿知也。”
    我们希望能看到。”
      邓析谓伯丰子曰:“
      邓析对伯丰子说:“
    汝知养养之义乎?
    你知道被养育与养育的区别吗?
    受人养而不能自养者,犬豕之类也;
    被别人养活而不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是狗与猪一类的动物;
    养物而物为我用者,人之力也。
    养育万物而使万物为自己所用的,是人的能力。
    使汝之徒食而饱,衣而息,执政之功也。
    让你们这些人吃得饱,穿上衣服并得到休息的,都是我们这些掌握政权的人的功劳。
    长幼群聚而为牢藉庖厨之物,奚异犬豕之类乎?”
    而你们只会男女老少群居聚集在一起,为的是吃到牛牢猪圈和厨房里的食物,这与狗猪一类动物有什么区别?”
    伯丰子不应。
    伯丰子不加理会。
      伯丰子之从者越次而进曰:“
      伯丰子的随从从后面上来插话说:“
    大夫不闻齐鲁之多机乎?
    大夫没有听说过齐国和鲁国有许多很有才能的人吗?
    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声乐者,有善治书数者,有善治军旅者,有善治宗庙者,群才备也。
    有的擅长于盖房子,有的檀长于五金皮革制品,有的擅长于弹奏乐器,有的擅长于读书计数,有的擅长于带兵作战,有的擅长于宗庙祭祀活动,各种各样的人才都具备了。
    而无相位者,无能相使者。
    但却没有宰相,没有能管理和使用他们的人。
    而位之者无知,使之者无能,而知之与能为之使焉。
    管理他们的不需要专门的知识,使用他们的人不需要专门的技能,而有专门知识和技能的只能被管理和使用。
    执政者,乃吾之所使,子奚矜焉?”
    你们这些掌握政权的人,都是我们所管理和使用的,你有什么值得傲慢的呢?”
    邓析无以应,目其徒而退。
    邓析没有话可说,示意他的弟子离开。
      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堂谿公言之于周宣王,王备礼以聘之。
      公仪伯以力气大而闻名于各诸侯国,堂谿公将这件事告诉了周宣王,周宣王准备了厚礼去聘请他。
    公仪伯至,观形,懦夫也。
    公仪伯来了后,宣王看他的样子,像是个懦弱无力的人。
    宣王心惑而疑曰:“
    宣王心中疑惑,问道:“
    女之力何如?”
    你的力气怎样?”
    公仪伯曰:“
    公仪伯说:“
    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
    我的力气能折断春天蝗虫的大腿,刺穿秋天知了的翅膀。”
    王作色曰:“
    宣王变了脸色,说:“
    吾之力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
    我的力气能撕开犀兕牛的皮革,拖住九头牛的尾巴,我还遗憾自己力气太小。
    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而力闻天下,何也?”
    你只能折断春天蝗虫的大腿,刺穿秋天知了的翅膀,却以力气大而闻名于天下,这是为什么呢?”
      公仪伯长息退席,曰:“
      公仪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坐席,说:“
    善哉王之问也!
    大王问得好啊!
    臣敢以实对。
    我大胆地把实际情况告诉您。
    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于天下,而六亲不知;
    我的老师中有个叫商丘子的,力气之大,天下都没有敌手,而他的至亲密友却不知道。
    以未尝用其力故也。
    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运用他的力量。
    臣以死事之。
    我死心塌地去侍候他。
    乃告臣曰:
    他才告诉我说:
    ‘人欲见其所不见,视人所不窥;
    ‘一个人要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事物,观察别人没有察觉到的地方;
    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为。
    要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修习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故学视者先见舆薪,学听者先闻撞钟。
    所以练习眼力的总是先看装满车子的木柴,练习听听力的总是先听撞钟的声音。
    夫有易于内者无难于外。
    内心觉得容易,做起来便不会困难。
    于外无难,故名不出其一家。
    做起来没有困难,因而名声也就出不了家庭。’
    今臣之名闻于诸侯,是臣违师之教,显臣之能者也。’
    现在我的名声传遍了各诸侯国,是我违背了老师的教导,显示了自己能力的缘故。
    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
    那就是说,我的名声不是由我倚仗自己的力气得到的,而是由我运用自己的力气得到的。
    不犹愈于负其力者乎?”
    这不是比倚仗自己力气的人更好一些吗?”
      中山公子牟者,魏国之贤公子也。
      中山公子牟这个人,是魏国贤能的公子。
    好与贤人游,不恤国事,而悦赵人公孙龙。
    喜欢与贤人交游,不关心国家政事,却欣赏赵国人公孙龙。
    乐正子舆之徒笑之。
    乐正子舆这班人为此而笑话他。
    公子牟曰:“
    公子牟说:“
    子何笑牟之悦公孙龙也?”
    你为什么要笑话我欣赏公孙龙呢?”
    子舆曰:“
    子舆说:“
    公孙龙之为人也,行无师,学无友,佞给而不中,漫衍而无家,好怪而妄言。
    公孙龙的为人,言行没有师承,为学没有朋友,好猾善辩却没有道理,知识杂乱而不成一家之言,喜欢奇谈怪论而胡说八道。
    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与韩檀等肄之。”
    企图迷惑别人的心,折服别人的口,与韩檀研习的那一套一样。”
    公子牟变容曰:“
    公子牟变了脸色,说:“
    何子状公孙龙之过欤?
    你凭什么这样指责公孙龙的过错呢?
    请闻其实。”
    请说出具体事实。”
      子舆曰:“
      子舆说:“
    吾笑龙之诒孔穿,言‘善射者能令后镞中前括,发发相及,矢矢相属;
    我是笑话公孙龙欺骗孔穿的情形,他说,‘善于射箭的人能够让后面一支箭的箭头射中前面一支箭的箭尾,每一发都紧跟着,每一支都相连接;
    前矢造准而无绝落,后矢之括犹衔弦,视之若一焉。
    最前面的箭射中靶心,中间的箭也不曾跌落,最后面那支箭的箭尾正好搭在弓弦上,望过去就好像一支长箭似的。’
    孔穿骇之。’
    孔穿惊异不已。
    龙曰:
    公孙龙说:
    ‘此未其妙者。
    ‘这还不是最奇妙的。
    逢蒙之弟子曰鸿超,怒其妻而怖之。
    逢蒙的弟子名叫鸿超,对妻子发怒的时候就恐吓她。
    引乌号之弓,綦卫之箭,射其目。
    拉开黄帝的乌号良弓,搭上綦卫的利箭,直射她的眼睛。
    矢来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尘不扬。
    箭飞到眼前,她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箭落到地上,也不扬起一丁点儿尘土。’
    是岂智者之言与?”’
    这些难道是智者应当说的话么?”
      公子牟曰:“
      公子牟说:“
    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晓。
    聪明人说的话本来就不是愚蠢的人所能明白的。
    后镞中前括,钧后于前。
    后箭的箭头射中前箭的箭尾,是因为用力均衡,瞄准无误,前后一致。
    矢注眸子而眶不睫,尽矢之势也。
    箭射到眼睛而眼皮不眨一下,是因为箭势刚好完全耗尽。
    子何疑焉?”
    你还怀疑什么呢?”
    乐正子舆曰:“
    乐正子舆说:“
    子,龙之徒,焉得不饰其阙?
    你和公孙龙是同一类人,怎么会不掩饰他的缺陷与错误?
    吾又言其尤者。
    我再说说他更荒谬的言论。
    龙诳魏王曰:
    公孙龙欺哄魏王说:
    ‘有意不心。
    ‘意念不是本心。
    有指不至。
    指称得不到本质。
    有物不尽。
    物体永远分割不尽。
    有影不移。
    影子是不会移动的。
    发引千钧。
    头发丝能悬起千钧重物。
    白马非马。
    白马不是马。
    孤犊未尝有母。
    孤牛犊不曾有过母亲。’
    其负类反伦,不可胜言也。”’
    他背离类比的常规,违反公认的常理,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公子牟曰:“
    公子牟说:“
    子不谕至言而以为尤也,尤其在子矣。
    你不懂得这些至理名言,反而认为是谬论,其实错误的是你。
    夫无意则心同。
    没有意念,心的作用与本体才能同一。
    无指则皆至。
    没有具体概念,才能包括所有的事物。
    尽物者常有。
    能包括所有事物的,只能是永恒的‘存在’。
    影不移者,说在改也。
    说影子不会移动,是因为人移动后,原来的影子消失了,又产生了新的影子,新影子并不是旧影子的移动。
    发引千钧,势至等也。
    头发能牵引三千斤重的物体,是因为‘势’到了能牵引三千斤的程度。
    白马非马,形名离也。
    白马不是马,是把马的形状与马的概念分离开来而言的。
    孤犊未尝有母,非孤犊也。”
    孤牛犊不曾有过母亲,是因为母亲健在的时候,它还不能称作孤牛犊。”
    乐正子舆曰:“
    乐正子舆说:“
    子以公孙龙之鸣皆条也。
    你认为公孙龙的言论都是有道理的。
    设令发于馀窍,子亦将承之。”
    假如他放个屁,你也会把他吃掉。”
    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
    公子牟沉默了好久,告辞说:“
    请待馀日,更谒子论。”
    请过些时候,再邀你来辩论。”
      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
      尧治理天下五十年,不知道天下治理好了还是没有治理好?
    不知亿兆之愿戴己欤,不愿戴己欤?
    不知广大百姓愿意拥戴自己,还是不愿意拥戴自己?
    顾问左右,左右不知。
    环顾询问左右大臣,大臣都不知道。
    问外朝,外朝不知。
    问宫外朝廷上的百官,他们也不知道。
    问在野,在野不知。
    问不做官的长者,他们又不知道。
    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
    尧于是穿上百姓的衣服在四通八达的大路上游览打听,听到有儿童唱的歌谣说:“
    立我蒸民,莫匪尔极。
    您养育我们百姓,没有不合您的准则。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大家全都不知不觉,遵循着天帝的法则。”
    尧喜问曰:“
    尧高兴地问道:“
    谁教尔为此言?”
    谁教你唱这首歌的?”
    童儿曰:“
    儿童答道:“
    我闻之大夫。”
    我们是从大夫那里听来的。”
    问大夫。
    又问大夫。
    大夫曰:“
    大夫说。
    古诗也。”
    “这是一首古诗。”
    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
    尧回到宫中,召见舜,便把帝位让给了他。
    舜不辞而受之。
    舜没有推辞便接受了。
      关尹喜曰:“
      关尹喜说:“
    在己无居,形物其箸。
    自己内心无所偏执,外界的事理就自然显明。
    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
    它动如流水,静如明镜,回应着一切如同回音。
    故其道若物者也。
    所以说道是顺从事物的。
    物自违道,道不违物。
    只有物违背了道,道却从不违背物。
    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
    善于体悟道的人,也不用耳朵,也不用眼睛,也不用力气,也不用心智。
    欲若道而用视听形智以求之,弗当矣。
    想要体悟道而又用视觉、听力、形躯、心智去追求它,是不恰当的。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看见它在前方,倏忽间它又在后面;
    用之弥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
    它发生作用时充盈四方,不起作用时又不知去向何处。
    亦非有心者所能得远,亦非无心者所能得近。
    也不是有心求道的人所能够疏远,也不是无心求道的人所能够亲近。
    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
    唯有虚静默然地体察本性的人才能够得到它。
    知而亡情,能而不为,真知真能也。
    通理而无情,能干而无为,这才是真正的智识真正的能干。
    发无知,何能情?
    从无知出发,如何还能动情?
    发不能,何能为?
    从无能出发,如何还能作为?
    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
    那聚集的土块,堆积的灰尘,虽然无所作为,却并非是至道的体现。”
      
      。

列子相关作品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又有忧彼之所忧者,因往晓之,...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抚节悲歌...
      甘蝇,古之善射者,彀弓而兽伏鸟下。弟子名飞卫,学射于甘蝇,而巧过其师。纪昌...
    人有亡斧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斧也;颜色,窃斧也;言语,窃斧也;动作态度...
    打印版文档下载
    您一定感兴趣的合集(推荐)
    列子(先秦)

    《列子》又名《冲虚真经》   ,是战国早期列子、列子弟子以及其后学所著哲学著作,到了汉代出现以后,便尊之为《冲虚真经》,且封列子为冲虚真人,其学

    列子·仲尼图片
    古文之家 www.cngwzj.com ICP备案: 渝ICP备08100657号-6
    古文投稿联系方式 邮箱:cngwzj@foxmail.com 本站非赢利组织,为个人网站,所有内容仅供学习和交流,如无意间侵权,请联系告知,立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