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照翻译: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
陈思王曹植,因好友应瑒和刘桢相继离世,闲居在家,心中满是忧愁。
绿苔生阁,芳尘凝榭。
阁下长满了青苔,台榭之间也积满了尘埃。
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他的心情十分低落,难以开心起来。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
于是,在半夜里他起身去清扫长满兰草的小路,整理桂苑,在寒山中奏起音乐。
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
出行时从简,走在秋坡上,不再撑着大伞。
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暧空,素月流天。
这时,银河斜挂天边,太阳的运行轨迹也发生了变化,从夏至时偏北转为冬至后偏南,季节正处于秋冬交替之际,雾气弥漫,天空朦胧,但明月依旧洒下清辉。
沈吟齐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他低声吟诵《诗经·齐风》中的“东方之月”,反复念诵《诗经·陈风》的“月出皎兮”,并拿出纸笔交给王粲,请他撰写文章。
仲宣跪而称曰:
王粲向曹植行礼后说道:
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
我生于东方偏远之地,长于山野间,是一个没什么学问的人。
昧道懵学,孤奉明恩。
能力有限,深怕辜负君王的信任与恩德。
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
据我所知,大地沉静在下,天空明朗在上,天地形成之后,日有“阳”的德性,月有“阴”的精华。
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
太阳带着扶桑的光辉从水中升起,月亮则在太阳落入幽谷后出现。
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
引着黑兔奔于天帝的台榭,聚嫦娥于帝之后宫。
朒脁警阙,朏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
月初,月亮出现在东方,月底出现在西方,它通过上弦下弦的“月缺”现象警示人们不可自满,初生的月与成形的月,则以盈亏启示人们保持谦逊态度,月亮顺着地支十二时辰运行,当经过某个星宿时,就会引发天象的变化,如遇到毕宿星会下雨,遇到箕宿星会刮风等。
增华台室,扬采轩宫。
月亮还能为三台星座增光添彩,为轩辕星座增添光彩。
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月光洒在三国东吴,孙吴的帝业便繁荣昌盛,照到西汉,使李夫人生女为皇后,汉道因此顺遂通达。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
当雾气散去,大地一片澄净,乌云退缩到天边,洞庭湖开始泛起波浪,湖边秋树也开始落叶。
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
黄菊的香气弥漫山巅,寒雁的哀鸣回荡沙滩。
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
只见那明月缓缓升起,向大地洒下柔和的光辉。
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祇雪凝,圆灵水镜。
群星的光芒被月光掩盖,长长的银河也失去了原有的清辉。
连观霜缟,周除冰净。
皎洁的月光照得大地如同铺上一层白雪,蔚蓝的天空在月光下如镜子般清澈透明。
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
宫中的高楼被月光照得洁白如霜,周围的台阶也像冰一样晶莹剔透,在这美丽的月夜中,君王厌倦了白昼的娱乐,更喜欢夜晚的欢宴。
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于是停止了一切歌舞与音乐,离开灯火辉煌的宫殿,来到月光笼罩的厅堂,端上喷香的美酒,奏起悠扬悦耳的琴音,最终在月光下沉醉其中。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羇孤递进。
在这凄凉的寒夜中,竹林传来似歌似乐的声音,此时,至亲好友不在身边,聚集的是些孤单漂泊在外的人们。
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
大家听着夜晚鹤鸣之声,倍感凄清,又听到北方民族的音乐,奏出的是哀伤的曲调。
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
这些游子也抚琴弹奏,选了一些风格婉转的乐曲,如饱含迟徊怨慕情调的《防露》和《阳阿》等古乐曲。
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愬皓月而长歌。
于是,原本树林随风发出的自然声响消失了,池水也不再泛起波纹,一切归于沉寂,万物休憩,在这种情景下,游子们心绪郁结,满腹悲苦无处寄托,只能对着寒月倾诉。
歌曰:
他们唱道: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远方的良人啊,音讯隔绝,虽相隔千里,但明月却可共享。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迎风叹息啊,怎能停歇不唱,可是山高水远,实在难以跨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
歌声未尽,残月的影子即将消失,屋子里的人们都变了脸色,徘徊着、彷徨着,仿佛丢失了什么。
又称歌曰:
接着又唱道: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月亮已落啊白露将干,时间已晚啊无人与我归还。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在这美好的日子里回去吧,秋天的微霜会沾湿衣衫。”
陈王曰:
曹植说:
善。
好。
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斁。
于是命令侍从捧酒祝贺,进献玉璧,并表示会牢记王粲的佳言,反复诵读,永不厌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