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照翻译:
邓弼,字伯翊,秦人也。
邓弼,字伯翊,秦地一带的人。
身长七尺,双目有紫棱,开合闪闪如电。
身高七尺,双目锐利有神,开合闪闪如有电。
能以力雄人,邻牛方斗不可擘,拳其脊,折仆地;
能够以力量称雄于人,邻家的牛正在交斗不可分开,(他)以拳打击牛的脊椎,牛背脊折断,跌倒于地;
市门石鼓,十人舁,弗能举,两手持之行。
市场前门有石鼓,十人共抬,不能举起,(他)两手持着行走。
然好使酒,怒视人,人见辄避,曰:“
然而喜欢酒后使性,怒视旁人,人们见了就回避,说:“
狂生不可近,近则必得奇辱。”
狂徒不可接近,接近则必受奇耻大辱。”
一日,独饮娼楼,萧冯两书生过其下,急牵入共饮。
一日,他独自饮酒在青楼,萧、冯两书生经过楼下,他急忙牵扯对方入内共饮。
两生素贱其人,力拒之。
两书生向来瞧不起此人,竭力拒绝他。
弼怒曰:“
邓弼发怒说:“
君终不我从,必杀君,亡命走山泽耳,不能忍君苦也!”
你们不接受我的邀请,必定杀死你们,(而后)逃命于荒山僻野,不能容忍你们的轻视!”
两生不得已,从之。
两书生不得已,听从了他。
弼自据中筵,指左右,揖两生坐,呼酒歌啸以为乐。
邓弼占据筵席正中的座位,指着左右,作揖邀请两书生就坐,大声吆喝着要酒喝,高歌撮口发出声音。
酒酣,解衣箕踞,拔刀置案上,铿然鸣。
酒喝得畅快了,解开衣服,两腿岔开,形似畚箕,席地而坐(是粗慢无礼的举动),拔刀放在桌面上,铿然作响。
两生雅闻其酒狂,欲起走,弼止之曰:“
两书生向来听说他酒后发狂,想起身离开,邓弼制止他们说:“
勿走也!
不要走!
弼亦粗知书,君何至相视如涕唾?
我也稍微了解诗书,你们何至于把我看得低贱?
今日非速君饮,欲少吐胸中不平气耳。
今日并非(意在)请你们喝酒,(而)想略吐胸中不平之气罢了。
四库书从君问,即不能答,当血是刃。”
经、史、子、集四部的书籍任凭你们询问,如果不能回答,就让这把刀沾上鲜血。”
两生曰:“
两书生说:“
有是哉?”
竟有这样的事?”
遽摘七经数十义扣之,弼历举传疏,不遗一言。
迅即摘取七经数十义问他,邓弼列举古书中注释经文的文字和解释传文的文字,不漏一句。
复询历代史,上下三千年,纚纚如贯珠。
(两书生)又询问历代史事,上下三千年谈吐流畅,滔滔不绝不绝(如成串的珠子那样接连不断)。
弼笑曰:“
邓弼笑着说:“
君等伏乎未也?”
你们服呢还是不服?”
两生相顾惨沮,不敢再有问。
两书生相顾沮丧失色,不敢再有问题。
弼索酒,被发跳叫曰:“
邓弼取酒,披头散发跳着说:“
吾今日压倒老生矣!
我今天压倒老书生了!
古者学在养气,今人一服儒衣,反奄奄欲绝,徒欲驰骋文墨,儿抚一世豪杰。
古者学在养气,如今的人穿着读书人穿的衣服,反毫无生气,只想卖弄学问,把世上豪杰当小孩子抚养(喻轻视)。
此何可哉!
这怎么可以呢?
此何可哉!
这怎么可以呢?
君等休矣。”
你们算了吧(蔑语)。”
两生素负多才艺,闻弼言,大愧,下楼,足不得成步。
两书生向来自负博学多才,听到邓弼的话大感惭愧,下楼去了,走路都不正常。
归,询其所与游,亦未尝见其挟册呻吟也。
回去问与邓弼交往的朋友,也没有看见他拿着书本低声吟咏过。
泰定初,德王执法西御史台,弼造书数千言,袖谒之。
泰定末年,德王任职西御史台(陕西诸道行御史府),邓弼写信数千字藏在袖中进见他。
阍卒不为通,弼曰:“
守门的士兵不为通报,邓弼说:“
若不知关中邓伯翊耶?”
你不知道秦地有郑伯翊吗?”
连击踣数人,声闻于王。
接连击倒数人,音讯传到德王那里;
王令隶人捽入,欲鞭之。
德王命差役揪他进去,想鞭打他。
弼盛气曰:“
邓弼盛气凌人说:“
公奈何不礼壮士?
您为什么不礼遇壮士?”
今天下虽号无事,东海岛夷,尚未臣顺,间者驾海舰,互市于鄞,即不满所欲,出火刀斫柱,杀伤我中国民。
今天虽然号称天下太平,但东海岛上的部族(指日本),还没有称臣降服,经常开着船到我鄞县交易,一旦交易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就会拿刀砍杀,伤害我中国人民。
诸将军控弦引矢,追至大洋,且战且却,其亏国体为已甚。
众将军拉弓搭箭,把他们追至大洋深处,且战且退,已经很失国体。
西南诸蛮,虽曰称臣奉贡,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等,尤志士所同愤。
西南众多野蛮部落,虽然说称臣进贡,却行使与中原皇帝一样的礼制,这让我们众多有志之士感到气愤。
诚得如弼者一二辈,驱十万横磨剑伐之,则东西为日所出入,莫非王土矣。
如果您能得到一两个像我这样的人才,让他们带领十万精锐善战的士卒去征伐,那么普天之下,就没有哪一处不是大王您的疆土了。
公奈何不礼壮士!”
大王您怎么不礼遇壮士呢!
庭中人闻之,皆缩颈吐舌,舌久不能收。
在座诸人听完,全都缩起脖子,张目结舌。
王曰:“
德王说:“
尔自号壮士,解持矛鼓噪,前登坚城乎?”
你自称壮士,能否(懂得)持矛呼号率先登上坚固的城前呢?”
曰:“
说:“
能。”
能。”
“百万军中,可刺大将乎?”
“百万军中,能够刺杀大将吗?”
曰:“
说:“
能。”
能。”
“突围溃阵,得保首领乎?”
“突破重围,击溃敌阵,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
曰:“
说:“
能。”
能。”
王顾左右曰:“
德王看看左右说:“
姑试之。”
暂且试验一下。”
问所须,曰:“
问他需要什么,说:“
铁铠良马各一,雌雄剑二。”
铁铠甲好马各一份,一双宝剑。”
王即命给与,阴戒善槊者五十人,驰马出东门外,然后遣弼往。
德王命人给予他,暗中叮嘱擅长使用长矛的五十个人,骑马奔驰出东城门外,然后派邓弼前往。
王自临观,空一府随之。
德王亲自居高而视,全王府的人都跟着去看。
暨弼至,众槊并进;
及邓弼到了,众槊齐发;
弼虎吼而奔,人马辟易五十步,面目无色。
邓弼大呼奔走,人马后退躲避五十步,面目失色。
已而烟尘涨天,但见双剑飞舞云雾中,连斫马首堕地,血涔涔滴。
接着烟尘腾起,只见双剑飞舞如坠云雾,连砍马首坠地,血液滴流不止。
王抚髀欢曰:“
德王拍着大腿高兴地说:“
诚壮士!
真壮士!
诚壮士!”
真壮士!”
命勺酒劳弼,弼立饮不拜。
命以杯酒奖赏邓弼,邓弼站着喝不跪拜。
由是狂名振一时,至比之王铁枪云。
于是威名雄振一时,直比王铁枪(王彦章,五代时人,善使双铁枪)。
王上章荐诸天子,会丞相与王有隙,格其事不下。
德王上书向天子推荐,正巧丞相与德王不和,阻隔这件事不发布。
弼环视四体,叹曰:“
邓弼环视自己的躯体,慨叹说:“
天生一具铜筋铁肋,不使立勋万里外,乃槁死三尺蒿下,命也,亦时也。
天生一具铜筋铁肋,不能建立功勋在万里之外,而困死在野草之下,宿命啊!
尚何言!”
也是时运啊!”
遂入王屋山为道士,后十年终。
随后进王屋山做了道士,此后十年死去。
史官曰:
我说:
弼死未二十年,天下大乱,中原数千里,人影殆绝。
邓弼死后不到二十年,天下大乱,中原数千里,人才尽绝;
玄鸟来降,失家,竞栖林木间。
燕子归来都失却筑巢的地方(意谓战火不绝,房屋败毁),竞相栖息在林木中。
使弼在,必当有以自见。
假使邓弼健在,定有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惜哉!
可惜啊!
弼鬼不灵则已,若有灵,吾知其怒发上冲也。
邓弼的魂魄不显灵则罢了,若显灵,我知道他(定会)因发怒而头发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