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照翻译: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
自古以来,善长书法的人,汉、魏时期,有钟繇和张芝的卓绝书艺,晋末是王羲之和王献之的精妙。
王羲之云:“
王羲之说:“
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馀不足观。”
近来研究名家书法,认为钟繇、张芝确实超群绝伦,其余的不值得观赏。”
可谓钟张云没,而羲献继之。
可以说,钟繇和张芝死后,王羲之、王献之继承了他们。
又云:“
王羲之又说:“
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
我的书法与钟繇、张芝相比,与钟繇是不相上下,或者略超过他。
张草犹当雁行。
与张芝的草书比,排在他后面;
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
张芝精研熟练,临池学书,把池水都能染黑了,如果我也下功夫到那个程度,未必赶不过他。”
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
这是推举张芝、自认超越钟繇的意思。
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
考察王羲之书法的专精擅长,虽然还未完全实现前人法规。
摭以兼通,故无惭于即事。
但能博采兼通各种书体,也无愧于书法了。
评者云:“
书法评论者说:“
彼之四贤,古今特绝;
这四位才华出众的书法大师,可称得上古今独绝。
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妍。”
但是今人(二王)还是不及古人(钟、张),古人的书法风尚质朴,今人的书法格调妍媚。”
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
然而,质朴风尚因循时代发展而兴起,妍媚格调也随世俗变化在更易。
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
虽然文字的创造,最初只是为了作一些记录。
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骛沿革,物理常然。
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书风也会不断迁移,由醇厚变为淡薄,由质朴变为华丽,继承前者并有所创新,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常规。
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
书法最可贵的,在于既能继承历代传统,又不背离时代潮流,既能追求当今风尚,又不混同他人的弊俗,所谓“文采与内质相谐和。
然后君子。”
才是君子的风度”。
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
何必闲置着华美的宫室去住古人的洞穴,弃舍精致的宝辇而乘坐原始的牛车呢?
又云:“
评论者又说:“
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
献之的书法之所以不如羲之,就像羲之的不如钟繇、张芝一样。”
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
我认为这已评论到问题的要处,但还未能详尽说出它的始末原由。
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
钟繇专工隶书,张芝精通草体,这两人的擅长,王羲之兼而有之。
拟草则馀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
比较张芝的草体王还擅于真书,对照钟繇的真书王又长于草体,虽然专精一体的功夫稍差,但是王羲之能广泛涉猎、博采众优。
总其终始,匪无乖互。
总的看来,彼此是各有短长的。
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
谢安素来善写尺牍书,而轻视王献之的书法。
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
献之曾经精心写了一幅字赠给谢安,以为他一定会存留,不料被对方加上评语退了回来,献之对此事甚为怨恨。
安尝问敬:“
谢安曾问献之:“
卿书何如右军?”
你感觉你的字比你父亲的如何?”
答云:“
答道:“
故当胜。”
当然超过他。”
安云:“
谢安说:“
物论殊不尔。”
旁人的评论可不是这样啊。”
子敬又答:“
献之又答道:“
时人那得知!”
一般人哪里懂得!”
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
王献之虽然用这种话应付过去,但自称胜过他的父亲,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
况且一个人立身创业,扬名于世,应该让父母同时得到荣誉,才是一种孝道,《孝经》上讲到曾参见到一条称“胜母”的巷子,认为不合人情拒绝进去。
以子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未克箕裘。
人们知道,献之的笔法是继承羲之的,虽然粗略学到一些规则,其实并未把他父亲的成就全学到手。
况乃假托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面墙!
何况假托是神仙授书,耻于推崇家教,带着这种思想意识学习书艺,与面墙而观有什么区别呢!
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
有次王羲之去京都,临行前曾在墙上题字。
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
走后献之悄悄擦掉,自己写上字,认为写得不错。
羲之还见,乃叹曰:“
羲之回家见到后叹息道:“
吾去时真大醉也!”
我临走时真是喝得大醉了。”
敬乃内惭。
献之这才内心感到很惭愧。
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
由此可知,王羲之的书法与钟繇、张芝相比,只有专工和博涉的区别;
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
而王献之比不上王羲之,则是毫无疑问的了。
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味钟张之余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
我少年读书时,就留心学书法,体会钟繇和张芝的作品神采,仿效羲之与献之的书写规范,又竭力思考专工精深的诀窍,转瞬过去二十多年。
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
虽然缺乏入木三分的功力,但从未间断临池学书的志向。
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
观察笔法中悬针垂露似的变异,奔雷坠石般的雄奇,鸿飞兽散间的殊姿,鸾舞蛇惊时的体态,断崖险峰状的气势,临危据枯中的情景;
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
有的重得像层云崩飞,有的轻得若金蝉薄翼;
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
笔势导来如同泉水流注,顿笔直下类似山岳稳重;
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
纤细的像新月升上天涯,疏落的若群星布列银河;
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精湛的书法好比大自然形成的神奇壮观,似乎进入决非人力所能成就的妙有境界。
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
的确称得上智慧与技巧的完美结合,使心手和谐双畅;
翰不虚动,下必有由。”
笔墨不作虚动,落纸必有章法。
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
在一画之中,令笔锋起伏变化;
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
在一点之内,使毫芒顿折回旋。
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
练成优美点画,方能把字写好。
曾不傍窥尺牍,俯习寸阴。
如果不去专心观察字帖,抓紧埋头苦练;
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
只是空论班超写的如何.对比项羽自己居然不差。
任笔为体,聚墨成形。
放任信笔为体,随意聚墨成形;
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
心里根本不懂摹效方法,手腕也未掌握运笔规律,还妄想写得十分美妙,岂不极为荒谬吗!
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
君子立身,务必致力于根本的修养。
杨雄谓:“
扬雄说:
诗赋小道,壮夫不为。”
诗赋乃为“小道”,胸有壮志的人不会只搞这一行。
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
何况专心思考用笔,把主要精力埋没在书法中呢!
夫潜神对弈,犹标坐隐之名;
全神贯注下棋的人,可标榜“坐隐”的美名;
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
逍遥垂钓的人,能体会“行藏”的情趣。
讵若功宣(一说“定)礼乐,妙拟神仙,犹挻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
而这些又怎比得上书法能起宣扬礼乐的功用,并具有神仙般的妙术,如同陶工揉和瓷土塑造器皿变化无穷一般,又像工匠操作熔炉铸锻机具大显技艺那样!
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
崇异尚奇的人,能够欣赏玩味字书体态和意韵气势的多种变化;
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
精研探求的人,可以从中得到潜移转换与推陈出新的幽深奥秘。
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
撰写书论文章的人,往往接受前人的糟粕,真正精于鉴赏的人,方能得到内涵的精华,经义与哲理本可溶为一体,贤德和通达自然可以兼善。
存精寓赏,岂徒然欤?
记录下人的思想精华借以寄托自己的情致,难道能说是徒劳无益的吗?
而东晋士人,互相陶染。
东晋的文人,均互相熏陶影响。
至于王谢之族,郗庾之伦,纵不尽其神奇,咸亦挹其风味。
至于王、谢大族,郄、庾流派,其书法水平没有尽达神奇的地步,也已具有一定的韵致和风采。
去之滋永,斯道逾微。
距离晋代越远,书法艺术就愈加衰微了。
方复闻疑称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绝,无所质问;
后代人听到书论,明知有疑也盲目称颂,得到一些皮毛也去实践效行;
设有所会,缄秘已深;
由于古今隔绝,反正难作质询;
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
某些人虽有所领悟,又往往守口忌谈,致使学书者茫然无从.不得要领,只见他人成功的漂亮,却不明白人家成功的原因。
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图真不悟,习草将迷。
有人为掌握结构分布费时多年,但距离法规仍是甚远,临摹真书难悟其理,练习草体迷惑不测。
假令薄解草书,粗传隶法,则好溺偏固,自阂通规。
即便能够浅薄了解草书笔法,和粗略懂得楷书法则,又往往陷于偏陋,背离法规。
讵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
哪里知道,心手相通犹如同一源泉形成的各脉支流;
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
对转折的技法,就像一颗树上分生出若干枝条。
加以趋变适时,行书为要;
谈到应变时用,行书是主要的;
题勒方畐(幅),真乃居先。
对于题榜镌石,真书当属首选。
草不兼真,殆于专谨;
写草书不兼有真书的笔意,容易失去规范法度;
真不通草,殊非翰札。
写真书不旁通草意,那就难以称为佳品。
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
真书以点画组成形体,靠使转表现情感;
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
草书用点画显露性灵,靠使转构成形体。
草乖使转,不能成字;
草书用不好使转笔法,便写不成样子;
真亏点画,犹可记文。
真书如欠缺点画工夫,仍可记述文辞。
回互虽殊,大体相涉。
两种书体形态彼此不同,但其规则却是大致相通。
故亦傍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白。
所以,学书法还要旁通大篆、小篆,融贯汉隶,参酌章草,吸取飞白。
若毫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
对于这些,如果一点也不清楚,那就像北胡与南越的风俗大不相同难以互通的情形了。
至如钟繇隶奇,张芝草圣,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
至于楷书堪称奇妙的钟繇,荣膺草圣的张芝,都是由于专精一门书体,才达到无与伦比的境地。
伯英不真,而点画狼藉;
张芝并不擅写真书,但他的草体具有真书点画明晰的特点;
元常不草,使转纵横。
钟繇虽不以草见长,但他的真书却有草书笔调奔放的气势。
自兹己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专精也。
自此以后,不能兼善真草二体的人,书法作品便达不到他们的水平,也就不能算作是真正的专精了。
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济成厥美,各有攸宜:
由于篆书、隶书、今草和章草,工巧作用各自多有变化,所以表现出的美妙也就各有特点:
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
篆书崇尚委婉圆通,隶书须要精巧严密,今草贵在畅达奔放,章草务求简约便捷。
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
然后以严谨的风神使其凛峻,以妍媚的姿致使其温润,以枯涩的笔调使其劲健,以安闲的态势使其和雅。
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
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书者的情性,抒发着喜怒哀乐,察验用笔浓淡轻重的不同风格,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
体老壮之异时,百龄俄顷。
从少壮到老年不断变化的书法意境,一生中随时可以表露出来。
嗟乎,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
是啊,不入书法门径,怎能深解其中的奥妙呢?
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
书家在同一个时期作书,有合与不合,(也就是得势不得势、顺手不顺手的区别,这与本人当时的心情思绪、气候环境颇有关系,)合则流畅隽秀,不合则凋零流落,简略说其缘由,各有五种情况:
神怡务闲,一合也;
精神愉悦、事务闲静为一合;
感惠徇知,二合也;
感人恩惠、酬答知己为二合;
时和气润,三合也;
时令温和、气候宜人为三合;
纸墨相发,四合也;
纸墨俱佳、相互映发为四合;
偶然欲书,五合也。
偶然兴烈、灵动欲书为五合。
心遽体留,一乖也;
(与此相反,)神不守舍、杂务缠身为一不合;
意违势屈,二乖也;
违反己愿、迫于情势为二不合;
风燥日炎,三乖也;
烈日燥风、炎热气闷为三不合;
纸墨不称,四乖也;
纸墨不协、器不称手为四不合;
情怠手阑,五乖也。
神情疲惫、臂腕乏力为五不合。
乖合之际,优劣互差。
合与不合,书法表现优劣差别很大。
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
天时适宜不如工具应手,得到好的工具不如舒畅的心情。
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
如果五种不合同时聚拢,就会思路闭塞,运笔懵懂;
五合交臻,神融笔畅。
如果五合一齐俱备,则能神情交融,笔调畅达。
畅无不适,蒙无所从。
流畅时无所不适,滞留时茫然无从。
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
有书法功底的人,常常是得其意而忘言,不愿对人讲授要领;
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
企求学书者又每每慕名前来询其奥妙,虽能悟到一些,但多疏陋。
徒立其工,未敷厥旨。
空费精力,难中要旨。
不揆庸昧,辄效所明;
因此,我不居守个人平庸昧见,将所知的全盘贡献出来。
庶欲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
望能光大既往的风范规则,开导后学者的知识才能,除去繁冗杂滥,使人见到论述即可心领神会。
代有《笔阵图》七行中,画执笔三手,图貌乖舛,点画湮讹。
世上流传的《笔阵图》七行,中间画有三种执笔的手势,图象拙劣,文字谬误。
顷见南北流传,疑是右军所制。
见在南北各地流传,一般认为是王羲之所作。
虽则未详真伪,尚可发启童蒙。
虽然未能辨其真伪,但还可以启发初学儿童。
既常俗所存,不藉编录。
既然为一般人收存,也就不必编录。
至于诸家势评,多涉浮华,莫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今之所撰,亦无取焉。
至于以往诸家的论著,大多是华而不实,莫不从表面上描绘形态,阐述不出内涵的真理,我的撰述,不取这种作法。
若乃师宜官之高名,徒彰史牒;
至于像师谊官虽有很高名望,(但因形迹不存,)只是虚载史册;
邯郸淳之令范,空著缣缃。
邯郸淳也为一代典范,仅仅在书卷上空留其名。
暨乎崔、杜以来,萧、羊已往,代祀绵远,名氏滋繁。
及至崔瑗、杜度以来,萧子云、羊欣之前,这段漫长年代,书法名家陆续增多。
或藉甚不渝,人亡业显;
其中有的人,当时就负盛名,人死后书作流传下来,声望愈加荣耀;
或凭附增价,身谢道衰。
也有的人,生前凭借显赫地位被人捧高身价,死了之后,名气也就完了。
加以糜蠹不传,搜秘将尽,偶逢缄赏,时亦罕窥,优劣纷纭,殆难覼缕。
还有某些作品糜烂虫蛀,毁坏失传,剩下的亦被搜购秘藏将尽,偶然欣逢鉴赏机会,也只是一览而过,加之优劣混杂,难得有条不紊的鉴别。
其有显闻当代,遗迹见存,无俟抑扬,自标先后。
其中有的早就扬名当时,遗迹至今存在,无须高人褒贬评论,自然会分辨出优劣的了。
且六文之作,肇自轩辕;
关于“六书”的始作、可以上溯到轩辕时代;
八体之兴,始于嬴政。
“八体”的兴起,自然源于秦代嬴政。
其来尚矣,厥用斯弘。
由来已很久远,历史上运用广泛,已起过重大作用。
但今古不同,妍质悬隔。
因为古今时代不同,质朴的古文和妍美的今体相差悬殊。
既非所习,又亦略诸。
且已不再沿用,也就略去不说。
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
还有依据龙、蛇、云、露和龟、鹤、花、草等类物状创出来的字体,只是简单描摹物象形态。
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非所详焉。
或写当时的“祥瑞”,虽然笔画巧妙,但缺作书技能、又非书法规范,也就不详细论述了。
代传羲之与子敬笔势论十章,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详其旨趣,殊非右军。
世上流传的王羲之《与子敬笔势论》十章,文辞鄙陋,论理粗疏,立意乖戾,语言拙劣,详察它的旨趣,绝非王羲之的作品。
且右军位重才高,调清词雅,声尘未泯,翰牍仍存。
且羲之德高望重,才气横溢,文章格调清新,词藻优雅,声誉依然高尚,翰牍仍存于世。
观夫致一书,陈一事,造次之际,稽古斯在;
看他写一封信,谈一件事,即使仓促之时,还是注重古训。
岂有贻谋令嗣,道叶义方,章则顿亏,一至于此!
岂会在传授家教于子孙后嗣时,在指导书法规范的文章中,竟然顿失章法,一至如此地步!
又云与张伯英同学,斯乃更彰虚诞。
又说,他与张芝是同学,这就更加荒诞无稽了。
若指汉末伯英,时代全不相接;
若指的是东汉末期的张芝,〖时代完全不符;
必有晋人同号,史传何其寂寥!
那必定另有同名的东晋人,可史传上为何毫无记载。
非训非经,宜从弃择。
此书既非书法规范,又非经典著作,应当予以抛弃。
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
有时心里所理解的,难于用语言表达出来;
言之所通,尚难形于纸墨。
能够用语言叙说的,又不易用笔墨写上白纸。
粗可仿佛其状,纲纪其辞。
只能粗略地书其形状,陈述大致纪要。
冀酌希夷,取会佳境。
希能斟酌其中的微妙,求得领悟佳美的境界。
阙而末逮,请俟将来。
至于未能详尽之处,只好有待将来补充了。
今撰执、使、转、用之由,以祛未悟。
说说执、使、用、转的道理与作用,可让不了解书法的人能够领悟:
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
执,是说指腕执笔有深浅长短一类的不同;
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
使,是讲使锋运笔有纵横展缩一类的区别;
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
转,是指把握使转有曲折回环一类的笔势;
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
用,就是点画有揖让向背一类的规则。
方复会其数法,归于一途;
将以上各法融会贯通,复合一途;
编列众工,错综群妙。
编排罗列众家特长,交错综合诸派精妙。
举前人之未及,启后学于成规;
指出前列名家不足之处,启发后学掌握正确法规;
窥其根源,析其枝派。
深刻探索根源,分析所属流派。
贵使文约理赡,迹显心通;
尽力做到文辞〗简练,论理充分,条例分明,浅显易懂;
披卷可明,下笔无滞。
阅后即可明瞭把握,下笔顺畅无所淤滞。
诡辞异说,非所详焉。
至于那些奇谈怪论,诡词异说,就不是本篇所要说的了。
然今之所陈,务裨学者。
然而要陈述的,力求对后学者有所裨益。
但右军之书,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取立指归。
在以往书法家中,王羲之的书迹为各代人所赞誉学习,可作为效法的宗师,从中获得造就书法的方向。
岂惟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合。
王羲之书法不仅通古会今,而且情趣深切,笔意和谐。
致使摹拓日广,研习岁滋,先后著名,多从散落;
以致摹拓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研习的人一年比一年多,王羲之前后的名家手迹,大都散落遗失。
历代孤绍,非其效欤?
只有他一人的代代流传下来,这难道不是明证吗?
试言其由,略陈数意:
试谈其中缘由,简要地叙说几点。
止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斯并代俗所传,真行绝致者也。
只看《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等帖,均为世俗所传,是真书和行书的最佳范本。
写《乐毅》则情多怫郁;
写《乐毅论》时心情不舒畅,多有忧郁;
书《画赞》则意涉瑰奇;
写《东方朔画赞》时意境瑰丽,想象离奇;
《黄庭经》则怡怿虚无;
写《黄庭经》时精神愉悦,若入虚境;
《太师箴》又纵横争折;
写《太师箴》时感念激荡,世情曲折;
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
说到兰亭兴会作序时,则是胸怀奔放,情趣飘然;
私门诫誓,情拘志惨。
立誓不再出山做官,可又内心深沉,意志戚惨。
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
正是所谓庆幸欢乐时笑声溢于言表,倾诉哀伤时叹息发自胸臆。
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啴喛之奏;
岂非志在流波之时,始能奏起和缓的乐章;
驰神睢涣,方思藻绘之文。
神情驰骋之际,才会思索华翰的词藻。
虽其目击道存,尚或心迷议舛。
虽然眼见即可悟出道理,内心迷乱难免议论有误。
莫不强名为体,共习分区。
因此无不勉强分体定名,区分优劣供人临习。
岂知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
岂知情趣有感于激动,必然通过语言表露,抒发出与《诗经》《楚辞》同样的旨趣;
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
阳光明媚时会觉得心怀舒畅,阴云惨暗时就感到情绪郁闷,这些部是缘于大自然的时序变化。
既失其情,理乖其实,原夫所致,安有体哉!
那种违心作法,既背离书家的意愿,也与实情不相符合,从书法原本来说,哪有什么书体呢!
夫运用之方,虽由己出。
对运笔的方法,虽然在于自己掌握。
规模所设,信属目前。
但是整个规模布局,确属眼前的安排要务。
差之一豪,失之千里。
一笔仅差一毫,艺术效果就可能相去千里。
苟知其术,适可兼通。
如果懂得其中诀窍,便可以诸法相通了。
心不厌精,手不忘熟。
用心不厌其精,〖动手不忘其熟。
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谙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飞,亦犹弘羊之心,预乎无际;
倘若运笔达到精熟程度,规矩便能藏解胸中,自然可以纵横自如,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笔势飘逸神飞了,像桑弘羊理财(精明干练,计划周到),心思筹措在于各方;
庖丁之目,不见全牛。
又似庖丁宰牛(熟知骨骼,用刀利索),眼里也就没有牛了。
尝有好事,就吾求习,吾乃粗举纲要,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言忘意得,纵未穷于众术,断可极于所诣矣。
曾有爱好书法者,向我求学,我便简明举出行笔结体的要领,教授他们实用技法,因此无不心领神会,默然得到旨意了,即使还不能完全领略各家所长,但也可以达到所探索的最深造诣了。
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
说到深入思考,领悟基本法则,青少年不如老年人;
学成规矩,老不如少。
要是从头开始,学好一般规矩,则老年人不如青少年。
思则老而愈妙,学乃少而可勉。
研究探索,年纪越大越能得其精妙,而临习苦学,年纪愈轻愈有条件进取。
勉之不已,抑有三时;
勉励进取不止,须经三个时期;
时然一变,极其分矣。
每个时期都会产生重要的变化,最后使书艺达到极高境地。
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
例如初学分行布局时,主要求得字体平稳方正;
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
掌握了平正的法则之后,重点就要追求形势的险绝,如果熟练了险绝的笔法,又须重新讲求平侧欹正的规律。
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
初期可说还未达到平正,中期则会险绝过头,后期才能真正实现平正。
通会之际,人书俱老。
书法艺术臻于老成阶段,人也进入老年时期。
仲尼云:“
孔子说:
五十知命”、“七十从心”。
人到五十岁才能懂得天命,到了七十岁始可随心所欲。
故以达夷险之情,体权变之道,亦犹谋而后动,动不失宜;
因此只有老年方能掌握平正与险绝的情势,体会出变化的道理,所以,凡事考虑周全后再行动,才不会失当;
时然后言,言必中理矣。
掌握好时机再说话,才能切中事理。
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
王羲之的精妙书法大多出自老年,因这时思虑通达审慎,志气和雅平静,不偏激不凌厉,因而风范深远。
子敬已下,莫不鼓努为力,标置成体,岂独工用不侔,亦乃神情悬隔者也。
自献之以后,莫不功力不足而鼓劲作势,为标新立异,另摆布成体,非但工用比不上前人,就是神采情趣也相差悬殊。
或有鄙其所作,或乃矜其所运。
有人轻视自己的墨品,有人夸耀自己的书作。
自矜者将穷性域,绝于诱进之途;
喜欢自夸的人将因缺乏继续勤奋的精神而断绝进取之路。
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
认为自己不行的人总想勉励向前,定可达到成功的目标。
嗟乎,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
确实这样啊,只有学而未果,哪有不学就会成功的。
考之即事,断可明焉。
观察一下现实情况,即可明白这个道理。
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乍刚柔以合体,忽劳逸而分躯。
然而书体的变化有多方面因素,表现性格情感也不一致,刚劲与柔和被杂揉为一体,又会因迟缓与疾速的迁移而分展;
或恬憺雍容,内涵筋骨;
有的恬淡雍容,内涵筋骨;
或折挫槎枿,外曜锋芒。
有的曲折交错,外露锋芒。
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
观察时务求精细,摹拟时贵在相似。
况拟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骸未检;
若摹拟不能相似,观察不能精细,分布仍然松散,间架难合规范;
跃泉之态,未睹其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
那就不可能表现出鱼跃泉渊的飘逸风姿,却已听到坐井观天那种浮浅俗陋的评论。
纵欲唐突羲献,诬罔钟张,安能掩当年之目,杜将来之口!
纵然是使用贬低羲之、献之的手段,和诬蔑钟繇、张芝的语言,也不能掩盖当年人们的眼睛,堵住后来学者的口舌;
慕习之辈,尤宜慎诸。
在意书法的人,尤其应该慎重鉴别。
至有未悟淹留,偏追劲疾;
有些人不懂得行笔的淹留,便片面追求劲疾;
不能迅速,翻效迟重。
或者挥运不能迅速,又故意效法迟重。
夫劲速者,超逸之机;
要知道,劲速的笔势,是表现超迈飘逸的关键;
迟留者,赏会之致。
迟留的笔势,则具有赏心会意的情致。
将反其速,行臻会美之方;
能速而迟,行将达到荟萃众美的境界;
专溺于迟,终爽绝伦之妙。
专溺于留,终会失去流动畅快之妙。
能速不速,所谓淹留;
能速不速,叫作淹留。
因迟就迟,讵名赏会!
行笔迟钝还一味追求缓慢,岂能称得上赏心会意呢!
非其心闲手敏,难以兼通者焉。
如果行笔不是心境安闲与手法娴熟,那是难以做到迟速兼施、两相适宜的。
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
假若能使众妙之笔归纳具备,一定要致力于追求骨气。
骨既存矣,而遒润加之。
骨气树立,还须融合遒劲圆润的素质。
亦犹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弥劲;
这就好比枝干繁衍的树木,经过霜雪浸凌就会显得愈加坚挺;
花叶鲜茂,与云日而相晖。
鲜艳芳茂的花叶,间与白雪红日相映,自然更加娇艳。
如其骨力偏多,遒丽盖少,则若枯槎架险,巨石当路,虽妍媚云阙,而体质存焉。
如果字的骨力偏多,遒丽气质偏少,就像枯木架设在险要处,巨石处在路的当中,虽然缺乏妍媚,体质却还存在;
若遒丽居优,骨气将劣,譬夫芳林落蕊,空照灼而无依;
如果婉丽占居优势,那么骨气就会薄弱,类同百花丛中折落的英蕊,空显芬美而毫无依托;
兰沼漂萍,徒青翠而奚托。
又如湛蓝池塘飘荡的浮萍,徒有青翠而没有根基。
是知偏工易就,尽善难求。
由此可知,偏工一专较易做到,而完美尽善就难求得了。
虽学宗一家,而变成多体,莫不随其性欲,便以为姿。
即使宗师学习同一家书法,也会演变成多种的体貌,莫不随着本人个性与爱好,显示出各种不同的风格来:
质直者则径侹不遒,刚佷者又倔强无润;
性情耿直的人,书势劲挺平直而缺遒丽,性格刚强的人,笔锋倔强峻拔而乏圆润;
矜敛者弊于拘束,脱易者失于规矩;
矜持自敛的人,用笔过于拘束,浮滑放荡的人,常常背离规矩;
温柔者伤于软缓,躁勇者过于剽迫;
个性温柔的人,毛病在于绵软,脾气急躁的人,下笔则粗率急迫;
狐疑者溺于滞涩,迟重者终于蹇钝;
生性多疑的人,则沉湎于凝滞生涩,迟缓拙重的人,最终困惑于迟钝;
轻琐者淬于俗吏。
轻烦琐碎的人,多受文牍俗吏的影响。
斯皆独行之士,偏玩所乖。
这些都是偏持独特的人,因固求一端,而背离规范所致。
《易》曰:“
《易经》上说:“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观看天文,可以察知自然时序的变化;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了解人类社会的种种景象,可以用来教化治理天下。”
况书之为妙,近取诸身。
何况书法的妙处,往往取法于人本身。
假令运用未周,尚亏工于秘奥;
假使笔法运用还不周密,其中奥秘之处也未掌握。
而波澜之际,已浚发于灵台。
就须经过反复实践,发掘积累经验,启动心灵意念,以指使手中之笔。
必能傍通点画之情,博究始终之理,镕铸虫篆,陶均草隶。
学书须懂得使点画能体现情趣,全面研究起笔收锋的原理,融合虫书、篆书的奇妙,凝聚草书、隶书的韵致。
体五材之并用,仪形不极;
体会到用五材来制作器物,塑造的形体就当然各有不同;
象八音之迭起,感会无方。
像用八音作曲,演奏起来感受也就兴会无穷。
至若数画并施,其形各异;
若把多个笔画摆在一起,它们的形状应各不相同;
众点齐列,为体互乖。
几个点排列一块,体态也应各有区别。
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
起首的第一点为全字的定下范例,开篇的第一个字是全幅设定准则。
违而不犯,和而不同;
笔画各有伸展又不相互侵犯,结体彼此和谐又不完全一致;
留不常迟,遣不恒疾;
留笔不感到迟缓,走笔不流于滑速;
带燥方润,将浓遂枯;
燥笔中间有湿润,浓墨中使出枯涩;
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
不依尺规能令方圆适度,弃用钩绳而致曲直合宜;
乍显乍晦,若行若藏;
使锋忽露而忽藏,运毫若行又若止。
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
极尽字体形态变化于笔端,融合作者感受情调于纸上;
无间心手,忘怀楷则;
心手相应,毫无拘束。
自可背羲献而无失,违钟张而尚工。
这样,自然可以背离羲之、献之的法则而不失误,违反钟繇、张芝的规范仍得工妙。
譬夫绛树青琴,殊姿共艳;
就像绛树和青琴这两位女子,容貌尽管不同,却都非常美丽;
随珠和璧,异质同妍。
随侯之珠与和氏之璧这两件宝物,形质虽异,却都极为珍贵。
何必刻鹤图龙,竟惭真体;
何必去雕刻鹤描画龙,使天然真体大为逊色;
得鱼获兔,犹吝筌蹄。
捞到了鱼、猎得了兔,又何必要吝惜捕获的器具呢!
闻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于淑媛;
曾经听到过这种说法,家里有了像南威一样美貌的女子,才可以议论淑女;
有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
得到了龙泉宝剑,才能够评论其他宝剑的锋利。
语过其分,实累枢机。
话说得太过分了,实际上束缚着人们阐发议论的思路。
吾尝尽思作书,谓为甚合,时称识者,辄以引示。
我曾用全部心思来作书,自以为写的很不错,遇到世称有见识的人,就拿出来向他请教。
其中巧丽,曾不留目;
可是对写得精巧秀丽的,并不怎么留意;
或有误失,翻被嗟赏。
而对写得比较差的,反被赞叹不已。
既昧所见,尤喻所闻;
他们面对所见的作品,井不能分辨出其中的优劣,仅凭传闻所悉谁为名人,即装出识别的样子评说一通。
或以年职自高,轻致陵诮。
有的竟以年龄大地位高,随便非议讥讽。
余乃假之以缃缥,题之以古目,则贤者改观,愚夫继声;
于是我利用绫绢书写,题上古人名目,结果号称有见识者,看到后改变了看法,那些不懂书法的人也随声附和。
竞赏毫末之奇,罕议锋端之失;
竞相赞赏笔调奇妙,很少谈到书写的失误。
犹惠侯之好伪,似叶公之惧真。
就像惠侯那样喜好伪品,同叶公惧怕真龙一样。
是知伯子之息流波,盖有由矣。
于是可知,伯牙断弦不再弹奏,确是有道理的。
夫蔡邕不谬赏,孙阳不妄顾者,以其玄鉴精通,故不滞于耳目也。
那蔡邕(对于琴材)鉴赏无误,伯乐(对于骏马)相顾不错,原因就在于他们具有真知实学和辨别能力,并不限于寻常的耳闻目睹。
向使奇音在爨,庸听惊其妙响;
假使好的琴材被放进灶膛烧了,听力平庸的人也会为其发出妙音而叹息;
逸足伏枥,凡识知其绝群,则伯喈不足称,伯乐未可尚也。
千里马伏卧厩中,无识的人也可看出它与众马不同,那么蔡邕就不值得称赞,伯乐也勿须推崇了。
至若老姥遇题扇,初怨而后请;
至于王羲之为卖扇老妇题字,老妇起初是埋怨,后来又请求;
门生获书几,父削而子懊。
一个门生获得王羲之在案几上题字,竟被其父亲刮掉,使儿子懊恼不已。
知与不知也。
这说明懂书法与不懂书法,大不一样啊。
夫士屈于不知己,而申于知己;
一个文人,在不了解自己的人那里受到委屈,在了解自己的人那里获得伸展;
彼不知也,曷足怪乎!
人家不了解,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故庄子曰:“
所以庄子说:“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清晨出生而日升则死的菌类,不知道一天有多长,夏生秋死的蟪蛄(俗称黑蝉),不知道一年有四季。”
老子云:“
老子说:“
下士闻道,大笑之;
无知识的人听说讲道:
不笑之则不足以为道也。
便会失声大笑,倘若不笑也就不足以称为道了。”
岂可执冰而咎夏虫哉!”
怎么可以拿着冬天的冰雪,去指责夏季的虫子不知道寒冷呢!
自汉魏已来,论书者多矣,妍蚩杂糅,条目纠纷:
自汉、魏以来,论述书法的人很多,好坏混杂,条目纷繁。
或重述旧章,了不殊于既往;
或者重复前人观点,无新意补充以往;
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
或者轻率另创异说,也无裨益于将来;
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
使繁琐的更加繁琐,而缺漏的依然缺漏。
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第其工用,名曰书谱,庶使一家后进,奉以规模;
现今我撰写了六篇,分作两卷,依次列举工用,定名为《书谱》,期待有一个后来者,以之作为规则来应用;
四海知音,或存观省。
还望四海知音,或可留作参阅。
缄秘之旨,余无取焉。
将自己终生的体验缄藏秘封起来,我是不赞成的。
垂拱三年写记
垂拱三年(公元年)写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