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徐敬业讨武曌檄》的原文打印版、对照翻译及详解骆宾王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
　　那个武氏，也就是非法把持朝政的女人，绝不是什么温柔善良之辈，而且出身低贱。
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
她原本是太宗皇帝的侍妾，因一次更衣的机会得以接近皇帝而被宠幸。
洎乎晚节，秽乱春宫。
后来，她竟不顾伦理纲常，与太子（即唐高宗李治）关系暧昧。
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
她隐瞒了先帝对她的恩宠，一心谋求独占后宫的地位。
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
凡是被选入宫的妃嫔美女，都遭到她的嫉妒和迫害，无一幸免。
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她善于卖弄风情，像狐狸精一样迷惑皇上。
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
最终，她穿上华丽的礼服，登上皇后的宝座，将君王推入乱伦的丑恶境地。
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
她心肠狠毒如蛇蝎，天性凶残，亲近奸佞小人，残害忠臣良将，杀害兄姊，谋害君王，甚至毒死自己的母亲。
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这种人为天地所不容，为神人所共愤。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她还暗藏祸心，企图夺取帝位。
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
皇上的爱子被幽禁在冷宫。
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
而她的亲信却一个个占据了重要的职位。
呜呼！
唉！
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
像霍光那样的忠臣已经不再出现，刘章那样强悍的宗室也早已消亡。
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
“燕啄皇孙”的歌谣已经传开，人们都知道汉朝的皇统即将终结；
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孽龙的口水流淌在帝王的宫廷，这预示着夏后氏王朝的衰败。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
　　我是李敬业，大唐的老臣，英国公的嫡长孙。
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
我秉承先帝的遗训，受惠于本朝的厚恩。
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
宋微子为故国的覆灭而哀伤，确实是有原因的；
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
桓谭为失去爵禄而流泪，难道没有道理吗？
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
因此，我愤然挺身而出，决心匡扶大唐的江山。
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顺应天下人的失望情绪，满足举国上下推仰的心愿，于是我高举正义之旗，发誓铲除祸害百姓的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
南至偏远的百越，北到中原的三河，铁骑成群，战车相连。
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
海陵的粟米多得发酵变红，仓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
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
大江两岸旌旗飘扬，光复大唐的伟大事业还会遥远吗？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
战马在北风中嘶鸣，宝剑的寒气直冲星斗。
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
战士们的怒吼让山岳崩塌，云天变色。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
用这样的力量对付敌人，还有什么敌人不能击溃？
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用这样的气势攻城略地，还有什么城池不能拿下？
　　公等或居汉地，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
　　诸位或者世代享受国家的封赏，或者是皇室的姻亲，或者是肩负重任的将领，或者是接受先帝遗命的大臣。
言犹在耳，忠岂忘心？
先帝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你们的忠诚怎能忘记？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先帝坟头的土尚未干，我们的幼主却不知该托付给谁！
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如果能化当前的灾祸为福祉，妥善送别旧主并辅佐新君，共同建立匡扶皇室的功勋，不违背先皇的遗命，那么各种封爵和赏赐，一定会像泰山黄河那样稳固长久。
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如果贪恋暂时的利益，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看不清未来的征兆，就必然会招致严厉的惩罚。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请看清今天的世界，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伪〕指非法的，表示不为正统所承认的意思。
〔临朝〕莅临朝廷掌握政权。
〔地〕指家庭家族的社会地位。
〔下陈〕古人宾主相馈赠礼物陈列在堂下，称为“下陈”。因而，古代统治者充实于府库内宫的财物妾婢，亦称“下陈”。这里指武则天曾充当过唐太宗的才人。
〔更衣〕换衣。古人在宴会中常以此作为离席休息或入厕的托言。
〔《汉书》记载〕歌女卫子夫乘汉武帝更衣时入侍而得宠幸。这里借以说明武则天以不光彩的手段得到唐太宗的宠幸。
〔洎〕及，到。
〔晚节〕后来。
〔春宫〕亦称东宫，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后人常借指太子。
〔私〕宠幸。
〔嬖宠爱。
〔蛾眉〕原以蚕蛾的触须比喻女子修长而美丽的眉毛，这里借指美女。
〔掩袖工谗〕说武则天善于进谗害人。
〔《战国策》记载〕楚怀王夫人郑袖对楚王所爱美女说〕“楚王喜欢你的美貌，但讨厌你的鼻子，以后见到楚王，要掩住你的鼻子。”美女照办，楚王因而发怒，割去美女的鼻子。这里借此暗指武则天曾偷偷窒息亲生女儿，而嫁祸于王皇后，使皇后失宠的事（《新唐书·后妃传》）。
〔狐媚〕唐代迷信狐仙，认为狐狸能迷惑害人，所以称用手段迷人为狐媚。
〔元后〕正宫皇后。
〔翚翟〕用美丽鸟羽织成的衣服，指皇后的礼服。翚，五彩雉鸡。翟，长尾山鸡。
〔聚麀〕多匹牡鹿共有一匹牝鹿。麀，母鹿。
〔语出《礼记·曲礼上》“夫惟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这句意谓武则天原是唐太宗的姬妾，却当上了高宗的皇后，使高宗乱伦。
〔虺蜴〕指毒物。虺，毒蛇。蜴，蜥蜴，古人以为有毒。
〔狎〕亲近。
〔邪僻〕指不正派的人。
〔忠良〕指因反对武后而先后被杀的长孙无忌上官仪，褚遂良等大臣。
〔杀姊屠兄〕据《旧唐书·外戚传》记载〕武则天被册立为皇后之后，陆续杀死侄儿武惟良武怀远和姊女贺兰氏。兄武元庆武元爽也被贬谪而死。
〔弑君鸩母〕谋杀君王毒死母亲。其实史书中并无武后谋杀唐高宗和毒死母亲的记载。弑，臣下杀死君王。鸩，传说中的一种鸟，用其羽毛浸酒能毒死人。
〔窥窃神器〕阴谋取得帝位。神器，指皇位。
〔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指唐高宗死后，中宗李显继位，旋被武后废为庐陵王，改立睿宗李旦为帝，但实际上是被幽禁起来（事见《新唐书·后妃传》）。二句为下文“六尺之孤何在“张本。
〔宗盟〕家属和党羽。
〔霍子孟〕名霍光，西汉大臣，受汉武帝遗诏，辅助幼主汉昭帝；昭帝死后因无后，故而由昌邑王刘贺继位，刘贺荒嬉无道，霍光又废刘贺，更立宣帝刘病已，是安定西汉王朝的重臣（《汉书·霍光传》）。
〔作〕兴起。
〔朱虚侯〕汉高祖子齐惠王刘肥的次子，名刘章，封为朱虚侯。高祖死后，吕后专政，重用吕氏，危及刘氏天下，刘章与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合谋，诛灭吕氏，拥立文帝，稳定了西汉王朝（《汉书·高五王传》）。
〔“燕啄皇孙”二句〕《汉书·五行志》记载〕汉成帝时有童谣说“燕飞来，啄皇孙”。后赵飞燕入宫为皇后，因无子而妬杀了许多皇子，汉成帝因此无后嗣。不久，王莽篡政，西汉灭亡。这里借汉朝故事，指斥武则天先后废杀太子李忠李弘李贤，致使唐室倾危。祚，指皇位，国统。
〔“龙漦（，此字读音存在争论，另一种读音为离）帝后”二句〕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当夏王朝衰落时，有两条神龙降临宫庭中，夏后把龙的唾涎用木盒藏起来，到周厉王时，木盒开启，龙漦溢出，化为玄鼋流入后宫，一宫女感而有孕，生褒姒。后幽王为其所惑，废太子，西周终于灭亡。漦，涎沫。遽，急速。
〔冢子〕嫡长子。李敬业是英国公李勣的长房长孙，故有此语。
〔先帝〕指刚死去的唐高宗。
〔宋微子〕即微子启，他是殷纣王的庶兄，被封于宋，所以称“宋微子”。殷亡后，微子去朝见周武王，路过荒废了的殷旧都，作《麦秀歌》来寄托自己亡国的悲哀（《尚书大传》）。这里是李敬业的自喻。
〔良〕确实真的。
〔以〕缘因。
〔袁君山〕东汉时人桓谭，字君山。袁君山之“袁”，通假“桓”。汉光武帝时为给事中，因反对当时盛行的谶纬神学，而被贬为六安县丞，忧郁而死（事见《后汉书·桓谭传》）。
〔社稷〕原为帝王所祭祀的土神和谷神，后借指国家。
〔宇内〕天下。
〔推心〕指人心所推重。
〔爰〕于是。
〔百越〕通“百粤”。古代越族有百种，故称“百越”。这里指越人所居的偏远的东南沿海。
〔三河〕洛阳附近河东河内河南三郡，是当时政治中心所在的中原之地。
〔玉轴〕战车的美称。
〔海陵〕古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泰州市，地在扬州附近，汉代曾在此置粮仓。
〔红粟〕米因久藏而发酵变成红色。
〔靡〕无，不。
〔江浦〕长江沿岸。浦，水边的平地。
〔黄旗〕指王者之旗。
〔班声〕马嘶鸣声。
〔喑呜叱吒〕“吒”通“咤”，发怒时的喝叫声。
〔公等〕诸位。
〔家传汉爵〕拥有世代传袭的爵位。汉初曾大封功臣以爵位，可世代传下去，所以称“汉爵”。
〔或协周亲〕指身份地位都是皇家的宗室或姻亲。协，相配，相合。周亲，至亲。
〔膺〕承受。
〔爪牙〕喻武将。
〔顾命〕君王临死时的遗命。
〔宣室〕汉宫中有宣室殿，是皇帝斋戒的地方，汉文帝曾在此召见并咨问贾谊，后借指皇帝郑重召问大臣之处。
〔一抔之土〕语出《史记·张释之传》“假令愚民取长陵（汉高祖陵）一抔土，陛下将何法以加之乎？”这里借指皇帝的陵墓。
〔六尺之孤〕指继承皇位的新君。
〔送往事居〕送走死去的，侍奉在生的。往，死者，指高宗。居，在生者，指中宗。
〔勤王〕指臣下起兵救援王室。
〔旧君〕指已死的皇帝，一作“大君”，义近。
〔“同指山河”二句〕语出《史记》，汉初大封功臣，誓词云〕“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这里意为有功者授予爵位，子孙永享，可以指山河为誓。
〔穷城〕指孤立无援的城邑。
〔昧〕不分明。
〔几〕迹象。
〔贻〕遗下，留下。
〔后至之诛〕意思说迟疑不响应，一定要加以惩治。语见《周礼·大司马》，原句为“比军众，诛后至者。”
〔参考资料〕
〔钟基，李先银，王身刚．古文观止〕中华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