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照翻译:
原夫箫干之所生兮,于江南之丘墟。
推究那做箫管的竹干生长的地方,是在江宁的慈母山。
洞条畅而罕节兮,标敷纷以扶疏。
那竹直条通畅,竹节稀疏,上端枝叶四布,茂盛繁密。
徒观其旁山侧兮,则岖嵚岿崎,倚巇迤㠧,诚可悲乎其不安也。
只见它身旁的山岭,陡峭险峻,蜿蜒崎岖,真为它不安的处境而悲叹。
弥望傥莽,联延旷荡,又足乐乎其敞闲也。
如果向远处望去,开阔宽敞,连绵旷远,又为它处在这高敞恬静的环境而欢喜。
托身躯于后土兮,经万载而不迁。
它生长在大地上,历经万载而没有改变。
吸至精之滋熙兮,禀苍色之润坚。
吸收天地至精之气,润泽有光,承受青苍之色,艳润坚贞。
感阴阳之变化兮,附性命乎皇天。
感受着四时的变化和皇天的恩泽而生长着。
翔风萧萧而迳其末兮,回江流川而溉其山。
风声萧萧,吹拂着它的枝头,回江流川,灌溉着它的山坡。
扬素波而挥连珠兮,声礚礚而澍渊。
掀起白色的波涛,飞洒着水珠,发出轰轰声响,注入深涧。
朝露清泠而陨其侧兮,玉液浸润而承其根。
早晨,清冷的露水滴落在它的身旁,如玉之水浸润着它的根须。
孤雌寡鹤娱优乎其下兮,春禽群嬉翱翔乎其颠。
孤单的雌鹤在竹下水中嬉游,春天的鸟儿成群地在枝头欢乐地飞来飞去。
秋蜩不食,抱朴而长吟兮,玄猿悲啸,搜索乎其间。
秋天的蝉饮露水而不思饮食,附于竹上久久地鸣叫,冬天黑猿长声悲啼,在林间搜寻。
处幽隐而奥庰兮,密漠泊以𤡳猭。
竹子身处幽深隐僻处,丛山密林间。
惟详察其素体兮,宜清静而弗喧。
仔细观察它素洁的躯体,知它天性喜爱清静而不喜喧闹。
幸得谥为洞箫兮,蒙圣主之渥恩。
幸运地得到“洞箫”这个称号,是蒙受着圣明君王的厚恩。
可谓惠而不费兮,因天性之自然。
这赐予正所谓给人好处而自己却不耗损,顺应着它自然的天性。
于是般匠施巧,夔妃准法。
于是鲁班匠石施展技巧,师襄夔妃定准音阶。
带以象牙,掍其会合。
将象牙装饰在箫管的会合处。
锼镂离洒,绛唇错杂。
使其巧密,箫管上再雕刻各种精美的花纹,吹口处用鲜红颜色涂饰,使色彩多样鲜明。
邻菌缭纠,罗鳞捷猎。
将箫管排列缠绕在一起,如鱼鳞罗列,参差不齐。
胶致理比,挹抐擫㩶。
排箫编连细密合理牢固,按捻掀点均合法式。
于是乃使夫性昧之宕冥,生不睹天地之体势,暗于白黑之貌形。
于是让天生的盲人吹奏,他们生来未见过天地的形状,不能辨别白天和黑夜。
愤伊郁而酷𦓖,愍眸子之丧精。
悲愤郁结,十分忧伤,痛惜眸子失去精光,其他思虑很少,发愤专心吹箫。
寡所舒其思虑兮,专发愤乎音声。
当口边吹起宫商之调,箫声纷繁四散,盲人弯曲着身子顺势吹去,鼓腮作气表达出内心的郁懑。
故吻吮值夫宫商兮,和纷离其匹溢。
强烈的气流急促地从箫旁进发而出。
形旖旎以顺吹兮,瞋㖤㗅以纡郁。
然后又慢慢地分散开去,从管内缓缓排出。
气旁迕以飞射兮,驰散涣以逫律。
有时声音从容不迫,没有阻碍,有时声音急促繁杂,令人惊奇。
趣从容其勿述兮,骛合遝以诡谲。
有时如一汪浑沌的池水,缓缓流动。
或浑沌而潺湲兮,猎若枚折;
有时发出一声脆响,如折断干枯的树枝。
或漫衍而骆驿兮,沛焉竞溢。
有时又像满满的一潭积水,不断向外涌淌。
惏栗密率,掩以绝灭。
有时沉寂安静,声音近于止息。
㘊霵晔踕,跳然复出。
突然繁杂急促的声音又从管中进发而出。
若乃徐听其曲度兮,廉察其赋歌。
假如能慢慢地叫他演奏,细心地品味曲子的情趣。
啾咇㘉而将吟兮,行鍖銋以和啰。
就能随着繁多的声音而吟唱,又将与舒缓的声音相呼应。
风鸿洞而不绝兮,优娆娆以婆娑。
如和煦的春风不断地吹拂,妙龄女子柔美的舞姿翩翩起舞。
翩绵连以牢落兮,漂乍弃而为他。
声音连绵起伏飘散四方,突然旧曲结束再奏新声。
要复遮其蹊径兮,与讴谣乎相和。
演唱已经开始,箫声中途与演唱相和。
故听其巨音则周流汜滥,并包吐含,若慈父之畜子也;
听到巨大的声音如洪水漫延,吞吐大地,好似慈父以博大胸怀养育着子女。
其妙声则清静厌瘱,顺叙卑迖,若孝子之事父也。
而美妙的声音,平和流畅深沉恭顺,又如孝子侍奉年迈的父亲。
科条譬类,诚应义理。
它所表达的各种情感又正中条规,正符合义理。
澎濞慷慨,一何壮士!
声音汹涌澎湃,多么像慷慨壮士的胸怀!
优柔温润,又似君子。
温柔平和,又如肜彬有礼的君子。
故其武声则若雷霆輘輷,佚豫以沸㥜;
那雄壮的声音如雷霆轰鸣,迅疾地在空间震荡翻滚。
其仁声则若颽风纷披,容与而施惠。
奏出平和的声音则如南风吹拂,从容安详,给人恩惠。
或杂遝以聚敛兮,或拔摋以奋弃。
有时像将众多杂乱什物堆积,有时又像将它们分散抛撒。
悲怆恍以恻惐兮,时恬淡以绥肆。
悲哀时怨恨伤痛,平静时恬淡宽松。
被淋洒其靡靡兮,时横溃以阳遂。
有时声音细弱美好,有时又如江河横决,清畅通达。
哀悁悁之可怀兮,良醰醰而有味。
哀伤的曲调使人不能忘怀,醇厚的曲调令人回味无穷。
故贪饕者听之而廉隅兮,狼戾者闻之而不怼。
贪婪的人听了会廉洁有节操,凶狠的人听了会改恶从善。
刚毅强虣反仁恩兮,嘽唌逸豫戒其失。
残暴的人会反归仁恩之情,放纵的人会决心改正过失。
钟期牙旷怅然而愕兮,杞梁之妻不能为其气。
钟子期伯牙和师旷都要自惭和惊叹,杞梁妻子的哭泣也不会有那样的气韵。
师襄严春不敢窜其巧兮,浸淫叔子远其类。
师襄严春这些古代琴师不能改易他的技巧,浸淫叔子等古代精通音乐的人远不能与他比拟。
嚚顽朱均惕复惠兮,桀跖鬻博儡以顿顇。
舜母舜父,尧子舜子皆醒悟变得仁慈,夏桀盗跖夏育申博也会变得勤劳恭顺。
吹参差而入道德兮,故永御而可贵。
箫吹起来有道德成化的作用,因此经常欣赏是可贵的。
时奏狡弄,则彷徨翱翔。
一旦吹奏急促调,音乐扶摇直上,彷徨飞翔,行走不定。
或留而不行,或行而不留。
吹起节奏多变的小曲,则令人徘徊彷徨留去不定。
愺恅澜漫,亡耦失畴。
曲调沉重缓慢,像失去配偶和伙伴。
薄索合沓,罔象相求。
曲调急迫往复似水怪罔象相求。
故知音者乐而悲之,不知音者怪而伟之。
所以,懂得音乐的人会随曲调而悲欢,不懂音乐的人也会为它的美妙而惊讶。
故闻其悲声,则莫不怆然累欷,撆涕抆泪。
听到悲哀的曲调,无不感伤抽泣,擦跟抹泪。
其奏欢娱,则莫不惮漫衍凯,阿那腲腇者已。
奏起欢乐的曲调,无不兴高彩烈,手舞足蹈的了。
是以蟋蟀蚸蠖,蚑行喘息。
举头爬行的蟋蟀蚸蠖听了张口舒气。
蝼蚁蝘蜒,蝇蝇翊翊。
拉着长队行进的蝼蛄蚂蚁听了也停止不前。
迁延徙迤,鱼瞰鸡睨。
它们像鱼儿一样视而不见,像鸡雏一样斜眼而视。
垂喙䖤转,瞪瞢忘食。
像鸟儿一样垂口盘旋,茫然地瞪着眼睛忘记了吃东西。
况感阴阳之和,而化风俗之伦哉?
虫鸟闻箫声尚且如此深受感动,何况有感于阴阳之合,受伦理教化的人呢?
乱曰:
末章:
状若捷武,超腾逾曳,迅漂巧兮。
箫声的情状如敏捷的艺人,空翻跨越,迅疾灵巧。
又似流波,泡溲泛𣶏,趋巇道兮。
又如江河急流,奔腾激荡,从险要的山谷冲出。
哮呷呟唤,跻踬连绝,淈殄沌兮。
咆哮着,呼号着,时起时伏,时断时续,纷繁混乱。
搅搜㶅捎,逍遥踊跃,若坏颓兮。
水声高远而强烈,如巨大物体被冲塌下来。
优游流离,踌躇稽诣,亦足耽兮。
水声平和缓慢,如踌躇徘徊拖延不去。
颓唐遂往,长辞远逝,漂不还兮。
最后颓然流去,长辞而不返了。
赖蒙圣化,从容中道,乐不淫兮。
蒙受圣王的教化,箫声从容和乐,合于道德规范,欢乐而不失其正。
条畅洞达,中节操兮。
条贯通畅,合于节操。
终诗卒曲,尚余音兮。
曲子结束,还余音袅袅。
吟气遗响,联绵漂撇,生微风兮。
管中的气流和余响,连绵不断,互相撞击,散发出微弱的气体。
连延骆驿,变无穷兮。
在空间络绎不绝,变化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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